他在告白,连星夜却在他的告白声里自残。
“对不起,连星夜,你是接受不了男生吗?我没想逼你,你不用这样,只要是你不喜欢的我都不会强迫你……你把刀给我好不好?”
楼照林哭着朝连星夜伸出手,试探地碰了碰连星夜的手指。
他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他鼻子里全是连星夜血的味道,血腥味太浓,每一次吞咽口水的时候都好像把血吞了进去,他的嘴里也充满了连星夜血的腥味,舌尖黏腻腥咸,他好像吃掉了连星夜的血。
两个人都在颤抖,两个人都在流泪。
连星夜的手臂脱了力,楼照林没费什么劲儿就把连星夜的刀拿走了。
刀上全是血,楼照林拿着刀的手在抖,他用卫生纸把刀包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去牵连星夜的手,连星夜没有拒绝,只是他在看到连星夜破破烂烂的手臂时,眼睛再度被酸涩侵蚀。
他要赶紧在晚自习之前去校医院买一些碘伏回来。
掌心里的手一片冰凉,楼照林感觉自己好像牵着一具尸体,连脉搏都几近于无。
他心头突然冒出恐惧,他觉得连星夜是不是已经死了,重生以来的一切都是他在做梦,他在梦里牵着连星夜的尸体行走。
他急切而惶恐地看向连星夜。
他对上了连星夜的眼睛,那双永远盛满泪水的漆黑的眼睛正大大地、惊恐地望着他,好像他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楼照林少年的爱意对连星夜来说,何尝不是吃掉他人皮的怪物。
楼照林问他,他是接受不了男生吗?
不,他只是接受不了有人喜欢自己。
多么荒谬啊,在一个连他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的时候,竟然有人说喜欢他。
楼照林的心脏一片拔凉。
他幻想过连星夜听到他表白的样子,可能是害羞的,会脸红,可能难以置信,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然后躲避他,也可能是厌恶,觉得他喜欢男生是脑子有病。
事实证明,他全都猜错了。
谁能想到,一个人听到另一个人说喜欢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恐惧呢。
什么时候喜欢一个人,也成为了对那个人的伤害。
可他仅仅只是说了“喜欢”两个字。
同类
夜晚对连星夜来说总是很难熬,窗外的路灯很早就坏了,屋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以前是不怕黑的,有天突然就开始害怕了,他甚至害怕得不敢闭眼,睁大眼睛惊恐地盯着天花板,眼睛都不敢眨,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但他根本看不见天花板,入眼的只有黑。
无止境的黑将他牢牢地吸在床上无法动弹,黑色距离他太近了,好像黏在了他的眼珠上,化成了一种液体一样在空气里流动的粘稠冰冷的不明物质,渗进他的眼珠里,流进他的鼻腔,堵塞住他的呼吸,腐蚀掉他的内脏。
每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都会化身审判官,白天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他用上帝视角审视自己的一举一动,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后开始反反复复地后悔和自责,他的某句话说错了,某个行为不太好,他又给别人添麻烦了,影响了别人的心情,之后说不定还会跟其他人说他的闲话,他一想到别人在脑子里怎么想他,他浑身的每一寸皮肤都难受,好像爬满了小虫子一样痒,让他想放声大叫,扇自己巴掌。
最后,楼照林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楼照林说,喜欢他。
连星夜双手痛苦地抓头发,疯了一样地撕扯头皮,往墙上砸脑袋。
楼照林到底喜欢他什么啊?他是不是在故意耍他玩儿?是不是跟人打赌了?怎么会有人喜欢他呢?为什么会喜欢他啊!为什么要喜欢他啊?是不是有病啊!
受不了,他好讨厌自己,好恶心,每次摸到自己的皮肤都好恶心,一想到衣服的布料包裹着身体的触感,就恶心得想吐。
楼照林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一直在哭,手抖得比他还厉害,他只好当着楼照林的面,自己用剪刀把那些烂了的肉挑掉了,否则愈合后会长成一种扭拧的肉条。
之后楼照林又把他抱住了,手掌不停地揉着他后脑勺的头发,一只手横在他脊背上,不停地蹭着他的发梢,在他耳畔哽咽低泣:
“连星夜,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别这样伤害自己,对自己好一点可以吗?我喜欢你啊,我想保护你,我不想让你疼,不想你受伤,如果你实在忍不住,你打我好不好?只要你不在自己的身体上弄出伤口,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楼照林的手像烙铁,在他的脊背上、在他的肩膀上、在他的头发上、在他的脸上、在他苍白的手上、在他伤痕累累的手臂上、在他孱弱无力的腰上,烙下了一个又一个烫痕。
睡前他站在镜子前,脱掉上衣,打量镜子里自己干瘦丑陋的身体。
他看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洞,黑色的血从洞里流出来,他浑身沾满了血。
楼照林太温暖,他的灵魂被烫伤了。
他用力背过双手去抠自己的后背,那里残留着楼照林手掌的温度,但他够不着。他又用力捶打自己的脑袋,楼照林曾抚摸过他的头。他用清洁球去刮胸前和腰上的皮肤,刮得鲜血淋漓,他要把楼照林留下的温度刮干净,这不是他应该有的。
连星夜猛地扇了自己十几下耳光,试图赶走脑海中楼照林的影像。
如果楼照林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肯定说不出那种话吧?
黑色无孔不入地和他的汗水融为一体,然后遍布他全身的每一个毛孔,再从他的皮肤缝隙里像虫子一样钻进去,密密麻麻的虫子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在他的体内疯狂啃食,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咀嚼他的骨头,在他耳边发出咔嚓咔嚓的贪婪的进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