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听到下人禀告的贾赦匆匆走了出来,这青天白日的,他还衣冠不整汲着软鞋,只怕又是刚刚从床上起来的。
贾瑚见了,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贾赦这个做老子,却搓着手,一脸惊喜的迎上来:“瑚儿,你可算回来,没受什么伤吧?”
“没。”贾瑚挑眉,他与贾赦引荐斐玉,“父亲,这位是斐玉公子,林斐玉。”
“贾将军。”斐玉上前揖礼。
贾赦这才把目光落在斐玉脸上,一看之下,不由一惊。
——这林斐玉与他探花妹丈长的也太像。
“亏得老太太还叨念妹丈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子给冒充身份骗了,”贾赦讽刺一笑,不计场合不计对象的开始浑说,“等她老人家见了你,嘴巴就能闭上了。”
贾瑚也不阻止他在斐玉这个外人面前卖家丑,反而也是冷冷一笑道,“今日巧了,儿子已大半年没与老太太请安了,正准备带着斐玉去见一见她老人家,父亲可有什么要嘱咐的?”
斐玉瞧着这一对父子,明明一个年老身竭,厮混颓废,一个年轻势盛,英俊狂狷,可偏偏对待贾母态度如出一辙,一齐讥讽冷笑着,反而有三分相似。
看来外头盛传,贾瑚不敬祖母是真的,贾赦一味愚孝倒不准了。
“让外甥看笑话了,”贾赦呵呵笑道,一边令人与斐玉上茶,一边道:“我却不知道瑚儿与你本就认识,既知道他的消息,怎么不早日告诉你舅舅,反而唬我一跳?”
斐玉歉意微笑,“这几日黛玉她借居贵府,扰您清闲了。”
“哈,”贾赦干笑两声,瞅一眼贾瑚脸色,尴尬摆了摆手,“外甥女是个好的,她在这儿,反而更热闹些,哪里能扰到我这?”
三人又坐着闲叙半时,贾瑚问道:“父亲,此番斐玉是要接林姑娘回府,她人可在家中?”
本来贾赦这个做舅舅,对黛玉也不过是表面情,一概事宜都由邢夫人在打理,可见他儿子亲自垂问,他立刻上了心,遣心腹大管家去后院走一趟,三人这才知道黛玉,迎春二人由邢夫人领着去宁国府做客了。
贾赦这才回想起来,与贾瑚道:“仿佛是有这么回事,东边珍儿似递了请帖,被我随手推了呢。”
贾瑚笑意不入眼,并不避讳斐玉,直白道:“父亲这样做才是对,宁府从根子上烂了,还糊涂扯上先太子义忠亲王的事,迟早要被我撸下来,此时分割,总好过日后刮骨疗伤。”
此番初见,贾赦已知道自己的儿子对林斐玉并不寻常,心中惊奇的同时,也不对斐玉隐瞒什么:
“我虽极力回避,可府上老太太与我那弟弟贾存周却不同,只恨不得与宁府紧紧抱成一团,若我猜的没错,这次应是荣府上下皆去了。”
恰好这时候管事又上来回话,说是因东边宁府花园内百花盛开,贾珍嫡妻尤氏布置了酒具,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等西府女眷去赏花,此时贾母等人都在会芳园里头游玩。
贾瑚听了抚掌笑道:“便先让下头人先收拾,你我直接去宁府接人,顺便拜一拜老太太,你看如何?”
“极好。”斐玉颔首,“还请贾兄带我走上一趟。”
两人双双起身,与贾赦拜别,便往东边宁国府去了,这回出门,再不如之前仪杖简单,贾瑚带了十二个气势骇人亲兵,不像是寻常走亲戚,倒像是上门寻仇。
斐玉见了不由轻笑出声:“贾兄官威赫赫,好大的阵仗。”
“对某些人,可不就要露点杀气,才能让他们老实听话?”贾瑚勾唇痞气一笑,“我是行伍里混大,喜欢直来直去,不像这些个精致拘礼的亲戚,满口仁义道德,却尽干些男盗女娼勾当!”
说罢,贾瑚挥挥手,亲兵便双手捧上一把宝剑,他拿过来递给斐玉。
斐玉一看,正是自己日夜佩戴了七年之久的首阳剑,他抬头对上贾瑚桃花眼,面带询问。
“好剑配英雄,”贾瑚向斐玉比了比自己腰间价值连城的短刀,俯身在他耳边低笑:“拿着吧,我可知道,会芳园里头有个比划的好地方,莫非你忘,你我的刀剑前盟?”
第五十一回
斐玉听了,不由一怔。
他想起当初贾瑚为了唬吓自己,喂了自己一枚凭空捏造出来的“食腐丸”,又把一味用来寻常调理的甘草丸作为解药,好叫自己“安心听话。
哪想贾瑚走后,他竟然在案屉看到一把浃以清漳,光似流星的宝剑——首阳剑。
并十六字:见猎心喜,长铗相赠。何时赴京,以约刀剑?
可斐玉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纵使再喜爱首阳剑,但他所想的,也不过是找到赠剑人,将其交还罢了,因此运河之上,他一见贾瑚就是那人,便托付萧居敬将首阳剑还给他。
不料,此时贾瑚却旧事重提,仍把首阳剑交到自己手里。
斐玉心中一动,对上贾瑚殷切的双眼。
不同于数年前的少年模样,眼前的男子早已加冠,久居高位经历与复杂隐晦的过往让他侵染一身铮铮骇势,微微上挑桃花目不经意间流露出摄人的恣情与戾气。
仿佛一把饱饮鲜血杀人刀,虽静静地摆在案上,可仍时时散发着让人心寒胆颤的杀伐之气。
可此刻贾瑚深邃的眼中,却氤氲着两团脉脉情意,越显得靡靡诱人,捉摸不定。
斐玉两世为人,对男子情动时神态并不陌生,他定了定神,平常以对,温声道:
“贾兄,我只当你是少时玩笑,这首阳剑奇珍无比,我虽喜爱,却不曾动过占为己有的心思,你还是莫要与我玩笑了,好生珍藏起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