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吃点,别把牙酸倒了,”香秀收起盛放青梅的大碗,不叫他吃了。
今年梅子少,只能吃着过过味,要是想泡些青梅酒,就得去镇上买果农种的青梅,那种又大又绿,泡出来不苦涩。
香秀不爱喝酒,水生倒是会小品几口,今年也买了一点,加了黄酒和糖腌上小小一罐。
青梅酒要泡的时候长,没人盼着,倒是糖渍梅子,福妞这两日早上起来就得问一句,“嫂子,梅子好吃了吗?我夜里睡不着,打蚊子都想着吃呢。”
香秀正剥着豌豆外皮,把豌豆粒取出来,闻言笑道:“我瞧过了,能吃了。”
她叮嘱:“你和满仓一人拿两颗,不要多吃。”
福妞乖乖点头,她很听香秀的话,说两颗就两颗,她一颗塞嘴里含着,一颗放碗里,等晚些再吃。
满仓也吃了,嘴巴里嚼着,拿了根竿子和小锄头,“嫂子,我去外面挖蚯蚓,钓些虾子来。”
“离远些,别掉河沟里去了,”香秀撕着豌豆皮,也没拦着他。
满仓便一蹦一跳地出去了,福妞不想掘蚯蚓,她觉得难看死了。不过她今天穿了新做的水红衫子,有心显摆,也跟香秀说了要去外头玩。
等她回来,屋里有股咸肉的味道,木盖底焖着豌豆咸肉糯米饭。
福妞停住脚闻了闻,又兴冲冲地把十只用叶子缠了的指甲,伸到香秀面前,喜滋滋地说:“嫂子,你看我的指甲。”
“小叶子用凤仙花给我染的,明儿一早红艳艳的,可好看了。”
她臭美极了。
香秀不由得笑,她小的时候也曾跟杏梅还有表姐一道弄过,那时还住在阿奶的屋子,也不怕爹娘骂,染的手指头一圈都是橙红的。
“明儿早起看看红不红,不红再染一遍,”香秀顺着她的话讲,自己掀了锅盖。锅里的豌豆一粒粒浮在米饭上,间或有腊红的咸肉,笋丝,她还加了点蚕豆,而酱油让饭显的不至于太白。
她翻炒着,福妞举着两只绿叶子手在一旁嘴馋,这时满仓回来,肩上扛着细细长长一根竹竿,手里拎着一个木桶,脸上的神情飞扬。
进了堂屋的门槛就喊,“嫂子,瞧我钓了多少虾!”
这会儿河沟里的虾虽然没端午的个头大和肥美,却胜在鲜活,数量多。把蚯蚓挂在铜钩上,往水里一扔,屁股还没坐热就能钓上一只活蹦乱跳的虾。
满仓很自得,他钓了小半桶,就算热油爆炒缩了水,也有满满一盘了。
“真不少了,”香秀说话并不高声,但轻柔的语气也给人莫大的高兴,她接过桶问满仓,“你想怎么吃?”
满仓说:“炒着吃,放葱,这样好吃。”
“又说要吃啥呢,”水生下了田回来,他手里用荷叶包了一捧桑葚,笑着说,“路上碰着了,还没人瞧见,我就摘了些,正是甜的时候。”
福妞这时懊丧,“我这手不好拿啊。”
她的手包的太严实,干脆往前伸,“哥你给我拿点,我嘬着吃。”
模样实在滑稽,让水生笑话她,最后还是洗了塞她嘴里,喂了她几颗。
吃了桑葚,大家嘴巴都黑了,才吃上这豌豆咸肉糯米饭。
只这顿才刚吃完,满仓又惦念着夜里的炒虾。
香秀说:“剥了虾壳,煎点虾饼吃。”
这时候不是青皮南瓜成熟的时候,要不然擦点丝进去,能更好吃,丝瓜也没好,丝瓜虾饼吃着很爽口。
没有适口的菜蔬,香秀用了一把小葱,加上虾仁,拌上面糊,在锅里慢火煎到饼不再软塌塌,外壳变硬,从白逐渐到金黄为止。
二姑下晌托人送了个大冬瓜来,刚熟就拿了来,香秀切了片,炖了冬瓜汤,放上一点虾提味。
夜里吃饭仍旧少不得茶叶蛋,还有两只咸鸭蛋,一盘褐色的笋片,还有炒虾。
福妞笨拙地用缠了叶子的手啃着虾饼,表皮太过酥脆,咔嚓声响了好久,她吃了一半又用嘴去贴碗,吸溜了一大口冬瓜汤。
水生给香秀夹了一个虾饼,抬头瞧她,“好好吃。”
“明儿我还去钓,”满仓抹抹嘴,“我晓得哪里的蚯蚓最多。”
香秀夹了一筷子笋片,晒过的笋干炖熟,嚼起来比鲜笋多了点韧劲。她吃饭的时候话并不多,此时也说了句,“钓些来,煮了晒干,能放不少日子。”
“下到面条里也好吃。”
这段日子正是河虾最多的时候,深水沟里一钓便钓了不少,浅水的地方,掰开那石头,也有数不清的河虾游来游去。
满仓一口应下,福妞转而也喊,“我拿着筛子去捉。”
只有水生不吃饭了,同香秀咬耳朵,“下回进镇上,去吃油墩子,那里头的虾大,不带他们俩。”
香秀偏了头瞧他,个没正形的人。
她如今也摒弃了刚来时总不大说话,五个月让她说话也利了些。
一时笑道:“你怕是吃了醉虾,尽说些不着调的话。”
水生用筷子头沾了一点咸蛋黄,他摇头,“我不爱吃。”
何家村的虾多,夏天又热,少不得琢磨吃法,炒的吃腻了就吃醉的。
在虾还抖着触须活蹦乱跳时,煎了虾须,倒了黄酒下去,决心要把虾给醉倒。
好吃这口的,虾还没死就送到嘴里,只一咬,吃了虾肉,剩完整的躯壳,还要说,这虾吃的就是那股子鲜甜。
香秀也不大能吃,除开醉虾,像是夏天捕了知了,入锅油炸。或者小鸡还在鸡壳里,又没破壳时煮熟吃,说是甚补,她是吃不惯的。
由醉虾挑起的话头,也转而在她拿出脆李来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