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有吃有喝?那就更离谱了。
记忆中,小的时候她几乎是在饥饿中度过来的,有一次她饿得实在受不了,去厨房偷点心?吃,被管厨房的柳妈妈抓住,不由分说就拿着苕帚枝儿抽她手心?,抽得手心?肿起老高,哭着回去跟阿娘说。阿娘为?了填饱她的肚子?,一个馒头都要掰成几瓣吃,黑灯瞎火的做绣活儿,熬得两只?眼睛都快瞎了。
再说到把她迁入族谱这件事,这难道?是多么大的恩德吗?他们只?不过是贪图借这桩婚事跟靖国公府攀上姻亲,好为?弟弟妹妹日后?的前?程铺路而已。
这一大家子?,趴在她的脊骨上,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啃她的骨头,居然还要让她来感?恩戴德?这是多么无耻的嘴脸。
宽和大度?只?有活在爱里的人才能?做到宽容,她不是,她自小活在阴暗脏污的沟渠,生活只?教会?她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做不来无私,更学不会?宽恕。
见她久久不说话,婉琉又换了种方式劝说:“如果你对我们真有如此积怨,那如今你扣着昀哥儿不放,他是我娘的命根子?,我娘在家中悬心?,日日夜夜睡不好觉。我今日又被你叫来一通羞辱,饭不给吃,水不给喝,饿了一下?午肚子?,你的怨气可尽消了罢?”
婉瑛真的笑出声来。
婉琉立刻拉下?脸:“你笑什么?”
“一下?午?”婉瑛笑着摇头,“才饿一下?午,妹妹就受不了了?那我阿娘饿了两个月,饿了无数个下?午,这又该怎么说?”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婉瑛缓缓收起脸上笑容,目光带着切齿的痛恨。
“虞氏心?肠歹毒,活生生饿死我阿娘,我便用她儿子?一条命,来祭我阿娘在天之灵。妹妹若心?疼弟弟,也?可用你儿子?来换。反正对我来说,弟弟还是侄儿,都是‘骨肉至亲’,妹妹选一个罢。”
话音落地,她便别过脸去不再说话,这便是送客的意思。
春晓送完人回来,就见婉瑛摇摇欲坠地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地抚着胸口?喘气。
她赶紧快走几步扶住她,神色担忧地问:“要不还是去躺着罢。”
自莲夫人的丧事以来,她就没好好睡过几日,也?不怎么吃饭,前?些日子?还一昧地伤心?哭泣,身子?早就亏空了,为?了与婉琉会?面,都是强撑着下?的床。
见她呆呆地不出声,春晓问:“小姐在想什么?”
“我在想……”婉瑛自嘲地苦笑,“我从前?害怕的,竟然是这样的人。”
想到方才婉琉白?着脸走出门去的模样,她才发现,无论是虞夫人还是婉琉,母女俩如出一辙,原来都是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人,她们愚蠢而不自知,看不清形势,而这样的人,她硬生生如惧虎狼,怕了她们十?几年?。
“如果我不那么怕她们,如果我能?有用一点,阿娘是不是……就不会?死……”
她抓着春晓的手臂,倚靠在她怀中,哭得泪如雨下?,肝肠寸断。
飞雪
婉琉怀揣着一肚子惊疑出了宫,回到家,恰好碰上她娘又来打听情况,婉琉的脸一下子沉下来。
“娘,你跟我说实话?,莲姨娘的死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虞夫人支支吾吾:“我只是?没让下人给她饭吃,谁知?道人就?死了……”
婉琉之前只觉得莲姨娘死得太突然,有些蹊跷,没想到这里面还真有她娘的手笔,顿时火冒三丈。
“你不知?道?人三顿不吃就?饿得慌,何况你还饿了她两个多?月,岂有不死的?你以为她是?神仙,喝露水就?能活?现在好了!慕婉瑛要?为她娘报仇,怎么也不肯放人,还说要?想放了昀哥儿?,让我拿琰哥儿?去换。我看昀哥儿?此番是?凶多?吉少,要?一命抵一命了!”
虞夫人这一阵儿?担心宫里的儿?子,饭吃不下,觉睡不好,夜里做梦都是?儿?子捂着鲜血淋漓的下身的样?子,人愁得憔悴万分,一夕之间好像老了十多?岁。此刻又被?婉琉拿话?一吓,双腿当即就?瘫软了,跪在地上,扯着婉琉的裙裳哭道:“女儿?,娘求你了,你救一救昀哥儿?,他是?娘的命啊!”
婉琉烦躁不已,内心实在不想管这堆破事儿?,却又见不得她娘这般可怜样?子,只能伸手去拉她,无可奈何道:“娘,你起来。你求我也没用,你没听慕婉瑛说吗?不是?昀哥儿?,就?是?琰哥儿?,她总归是?要?报仇的……”
话?未说完,她察觉自己胳膊上一紧。
虞夫人紧紧抓着她,双眼?焕发出奇怪的光芒,饱含热切的希冀。
婉琉愕然一怔,浑身血液冰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听见她娘说:“你还年轻,日后还有的生。”
“……”
像被?毒蝎蛰到,婉琉飞快甩开她的手,皱眉道:“娘,你说什么胡话?呢?”
慕夫人膝行?几步,继续抓住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琉儿?,你听娘的话?,你爹只有昀儿?这一个儿?子,娘到三十岁上下才生了他,生的时候难产,娘是?拼却了一条老命才生的他啊!你想眼?睁睁看着娘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你爹晚年丧子,慕家绝后吗?”
婉琉无动?于衷:“慕家绝后与我有什么关系?”
“昀儿?是?你的亲弟弟啊!”虞夫人尖叫。
“那琰哥儿?还是?我的亲儿?子呢!”
虞夫人不死心,还想再劝说,这时窗外却传来一道没好气的声音:“您老还是?歇口气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