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送什么礼物呢?
回去?后,婉瑛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正月初九是?她的生辰,那时他就说?过,她的生辰礼过几?日再给。当然,这也不是?说?,在她生辰那天,他什么也没给。
事实上,他给的太多,从衣裳鞋袜,钗环首饰,胭脂香粉,珍奇古玩,文房四宝,几?乎摆满了?西暖阁,从上午她醒来到晚上入睡前,不停有奴才们抬着礼进来恭贺慕姑娘芳诞,春晓连赏钱都给不及。
婉瑛从出生至现在,生辰礼从未办得这般隆重热闹过,从前在家中时,吃一碗姨娘亲手煮的寿面便算是?打?发?,嫁给萧绍荣后,他也会送东西,但那也只?是?一件两件地送,不会像这样流水般的送。
且不说?生辰礼,前儿过除夕,皇帝还笑吟吟地赏了?她一包银子。
他送礼颇有讲究,从不送金银这类的俗物。婉瑛不禁心?下狐疑,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压岁银子,而且还是?新年头一批出的官银,为的是?讨个?吉利。
婉瑛当时心?情复杂。
她都多大了?呢,就算是?小时候,也没拿过一钱压岁银子,如今大了?,倒来拿这个?。
到了?晚间,吕坚笑眯眯地进来送东西了?。
婉瑛见那托盘上整整齐齐叠着几?件锦衣,还以为又是?尚衣局制好的新衣裳,等春晓抖开一瞧,才发?现不对劲。
“这是?男装?”
她诧异地看着吕坚,以为他忙中生乱送错了?。
不料吕坚却笑着一点头:“是?,还请姑娘换上,皇上要带您去?个?地方。”
婉瑛不问为什么要换上男装,也不问要去?什么地方,在春晓的帮助下,将那套从内到外的男子服饰一一换上了?。不大不小,正好是?她的尺寸,连靴子也是?时下青年爱穿的鹿皮绒靴,既轻便又暖和。
当她穿上这身男装出去?时,恰好看见不知何时来了?的皇帝。他立在灯下,换了?身玄色绣金线的常服,外面系着同色披风。
穿着常服的他总比身着龙袍时更加温和,少了?几?分?威严肃杀,看着更像是?寻常人家的公子,所以初见时婉瑛才会将他认错。
两人视线相碰,彼此都怔然了?下。
不同的是?,婉瑛飞快垂下眼睫,撇开了?视线,而姬珩一直在注视她,甚至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
婉瑛穿着他送的月白锦缎,外面罩着青缎披风,衣裳裁剪得非常合身,勾勒出一截盈盈细腰,袖口和衣襟都镶了?白绒绒的兔毛滚边,将一张小脸衬托得如玉雕琢的一般。
远远望着,竟真像哪家偷溜出去?玩的小公子。
姬珩不禁扑哧一笑。
婉瑛被他笑得不大自在,拘谨地捉着袖口,心?想是?不是?太奇怪了??却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
“还好,小九没有投胎成男儿身。”
婉瑛疑惑地抬头。
只?见他摇摇头,似真似假地感叹:“不然,朕只?能做个?断袖了?。”
上元
乘上马车,婉瑛才发?觉不对劲,撩起毡帘往外看,这似乎是?出宫的路?
“今日是?上元节,金吾不禁,坊市不歇。”身后传来皇帝的解释,“听?说朱雀大街上正?热闹,这些日子拘在宫里,想必你无聊得很了,朕领你逛逛去。”
婉瑛方明白过来,原来他指的生辰礼是?这个,而不是?自己身上这套衣裳。
而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要让她换上男装。她一介女子之身,自然不好在大街上抛头露面,换成男子装束,会省去很多麻烦。
想通这一关节,婉瑛便主动询问道?:“就这么去吗?”
姬珩的眼神明显不解:“忘带什么东西了?”
“不是?,”婉瑛摇头,指着自己的脸,不知要如何解释,“妾身的意思是?,不需要戴上帷帽或是?面纱吗?”
“戴那玩意儿做什么?”姬珩反问。
婉瑛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讷讷地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姬珩如今与她相处久了,察言观色,对她的心思也能猜准个八九分,很快反应过来:“以前出门时?,萧绍荣让你戴过?”
他突然提起萧绍荣,语气毫不避讳,让婉瑛恍惚了下。
她有多久没记起过萧绍荣了呢,连梦都?做得愈发?少了,从前的那些事,久远得像是?前尘往事了。
看着她出神的面容,姬珩没有不悦,只是?说:“不用戴。”
婉瑛陡然回?神,下意识问:“那要是?有人看呢?”
姬珩扬唇一笑,淡淡道?:“把他们的眼珠挖出来就可以了。”
婉瑛:“……”
有的时?候,她会分不清皇帝到底是?说的玩笑话,还是?认真的,因为他很擅长一本正?经地胡言乱语,或是?将真心话以一种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让人摸不清头脑。可是?此刻,婉瑛却突然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句话,他是?认真的。如果有人盯着她看,他是?真的做得出挖人眼珠这种事。
婉瑛急忙转头,无所事事地盯着马车内壁的花纹看,避开那道?盯住自己的灼热视线。
思绪飘飘荡荡,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年?初到玉京时?,萧绍荣也带她上街游玩过,每回?都?会让她戴上帷帽,他说不想让别的男人看去婉瑛的容貌。
帷帽又重?又不透气,吃饭也不方便,但婉瑛还是?戴得心甘情愿,因为她也不喜欢那些男人看自己的目光。一层薄纱,不仅隔开了那些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凝视,也为她筑起一道?安全世界的樊篱,在这个小?世界里,她感到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