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走了,你怎会来?”萧司临转过身来,“何况搭了这么久的戏台,若是没人来唱,这曲戏岂不是可惜了?”
不到破釜沉舟之际,楚宁倩未必会兵行险着,要闹得鱼死网破。
萧司临眼风扫过萧暄妍,“你既见到了我,何必还抓着她不放?公主殿下想来不是那等贪生惧死,畏首畏尾的人。”
“你好胆识。”楚宁倩看着他,唇畔微微上扬,看不出穷途末路之象,说完后把萧暄妍向门外一推。
外面霎时乱声迭起,门却被人从外关上。
门里门外,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门中二人却都淡定至极,眸光冷淡的直视着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待外面动静微弱下去,楚宁倩才冷声开口:“我一直想不明白,我明明毫无破绽,为何你从一开始就认定我是装的?”
萧司临面上终于有了笑意,他哼笑一声,“眼神。”
“你演的很好,话说得更好,可一个人最难掩饰的便是眼中神情。一个穷途末路之人,眼里有的不是绝望和无措,也不是求生的渴望,而是欲望,深不见底的欲望。”
“呵,欲望。”楚宁倩冷笑,玩味地咬着这两个字。
“回头吧,”萧司临淡淡看着她,突然
说道,“寸丈之下,青骨仍存,你行此悖逆之举,是为天道所不容。”
“回头?笑话!所谓回头、所谓正道,都是他们自说自话的虚伪之言!而在我这里,我走的路就是我的正道,何来回头一说?”
“寸丈之下,青骨仍存……”楚宁倩眼尾上扬,唇畔是掩不住地笑意:“你不是有悲悯之心的人,一个冷心薄情的人说出这话当真谬极。”
“我与你是一样的,我们这种人,本就不为世俗称道,不过我比你强,”楚宁倩挑眉,“你不认可自己,逐了世人的道,隐藏着自己龌龊阴暗的一面。可我不同,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对错,我一路至今,没有人把我的命当回事过,若是在不为自己打算,只怕日后连自己埋哪都不知道。”
“人是会变的,何况有些事你不认,”萧司临伸手向上,“这也会让你认。正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所以我才会在这个时候劝你,给自己留个体面的下场。”
“原来是我看错了人,也选错了人。”楚宁倩后退一步,仿佛陷入某种回忆之中一般,难得显出些惘然颓唐之色:“我要的东西,那些口称大义的人也想要,怎么,善恶都由他们一人说了不成?!什么狗屁天道,我有我的道!他们不认,我就杀的他们认!”
“我从来不想当什么善人,那些伤我辱我误我之人从未补偿过我,凭什么奢望我的怜悯?我一步步走到现在,所谓钱财、权势、地位,全都是我应得的!弱肉强食、强者为尊,这是这世道的规则,破的、烂的、暴戾的是这世道,是推崇这些规则的所有人!凭什么说我错了?!怎么,一句所谓的放下就想让我放过所有?荒唐,可笑!”
萧司临掀眸:“你觉得是放过他们?我说的,是放过自己。”
楚宁倩背过了身,一双媚眼雾气弥漫,让人看不透她的心绪:“萧司临,我们太像了。”
她的笑声由低浅到痴狂,沙哑的嗓音染上无限的悲哀,“我们太像了……所以你懂么,就只能这样了,没有办法的。”
“我不会后悔,从来都不会,胜者为王败者寇,走到这一步,我也无话可说,可如果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如此,因为我就是不甘心。”
“哈哈,萧司临,我成了那亡国之人,旁人茶桌棋盘上的闲谈笑料。而你,你的国又将如何呢?你若死在这,萧家也就彻底完了!若你妹妹活了下来,也成了那亡国之人,哈哈……我可真替你悲哀啊……”
整个屋子都回荡着她凄厉放肆的笑声,光一照,楚宁倩的面上隐隐闪着光亮,“做戏的成了戏中人,唱曲儿的自己先成了悲音,哈哈,当真是可笑至极。”
楚宁倩指尖扫过眼角,媚眼如丝的看着萧司临:“只是啊,你看不到这一幕了,你说我们两个,谁更可笑些?”
萧司临看着面前女子形若疯癫的模样,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挣扎,最后全都化作平和的一句:“我看不到,你也看不到了,楚宁倩,今日你出不去。”
楚宁倩勾唇,剑尖指着他:“萧司临,你够狠,你早就知道我要来,你要杀我。”
“你必须死。”
楚宁倩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当初没能给你下毒,今日你就能活了吗?”
“不会。”
“自然不会!”
她身影有些不稳,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几步,看向萧司临的眼神复杂至极,随后猛地上前将手中之刃扎入萧司临肩侧,而后抽出。
“……我给你最后的体面,”萧司临一把将她推开,身形晃动,但还是站在原地,开口的声音沙哑:“不让你死在乱刃之下,你自行了断吧。”
“哈哈,体面?这种东西我何用你给?”他方才那句话才是对楚宁倩最大的羞辱,她一字一顿笑着说完,随后握刀转身,一脚踹开门杀了出去。
几乎就是一瞬间,周围弓箭齐射,波乱雨点似的尽数朝楚宁倩飞去。
万箭穿心。
萧司临亲眼看着面前的场景,苍白的唇瓣轻启,而后不易察觉的抽动。
这是他下的命令,一但她跨出门,即刻射杀。
楚宁倩已经走不了了,箭却仍在射,那挺立的身影终于受不住的塌陷下去,像是破口的纸鸢一般,摇摇欲坠而后垂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