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虽有猜疑,殿下不说,他个当下人的自然也不好多问,寻思着不若先找一家看得过去的客栈落脚。若是房间和饭食都干净,客栈里的伙计也伺候得妥帖,不如就在那家客栈里住着,假使有什么不妥,他便再另外寻一家靠谱点的客栈。
李泰左看右看,示意马车夫朝哪边走,驶了一段路,马车在一家看着还算体面的客栈门前停下。
李泰进了客栈,没跟掌柜亮出自己的身份,只跟掌柜要了两间上等客房,想起容玘喜欢清净,且为了安危着想,自是越少人见到容玘越稳妥,忙又改口道:“把最楼上的那一层客房都包下,我家公子喜欢清净。”
掌柜一听便知眼前这两人是贵客,眉开眼笑地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客官放心,楼上那几间客房都拾掇得极干净,保管住得舒舒服服的。”
掌柜亲自送容玘二人去了客栈最上面的那层楼,殷勤地上前将窗户打开通通风,又堆着笑脸问道:“二位客官可觉着饿么?咱这里的厨子厨艺不错,客官可要吃些什么么?”
李泰看着容玘,一时拿不定主意。
昨日晨起后,殿下连早膳也不曾用过便急急启程赶来了湖州,到现在滴水未进,粒米未沾,想来殿下定是有些饿了。
正想着要不要吩咐客栈做几道菜端来,容玘已开口道:“不必,掌柜你去忙自己的事便是,有事我们自会吩咐伙计。”
掌柜讪讪地应了声是,不敢再打扰这两位客官,点头哈腰地下了楼。
过了片刻,容玘提步出了客房,李泰赶紧跟上,听得容玘吩咐道:“去茶楼!”
李泰傻愣愣地问了句:“去茶楼?”
湖州不算是个小地方,颇有几分繁荣昌盛的样子,方才跟着马车过来
的时候,他一路瞧见了好些铺子和茶楼,殿下冷不丁地说要去茶楼,总该说说是哪家茶楼罢。
容玘停下脚步,站在客房门前睨他一眼,一字一句地道:“仁安堂对面有家叫逸品的茶楼。”
李泰眼中的诧异更甚。
殿下才来湖州,便已知道仁安堂对面有家茶楼么?
心念一转,又在容玘方才说的那句话里找到了关键词。
仁安堂……
那不是楚大夫的外祖父从前经营的医馆么?
走出客栈,李泰才要叫马车夫备好马车,被容玘拦住吩咐道:“不坐马车过去了,走过去便好。”
李泰被他一连串的古怪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想问又不敢问,想又想不明白,只能紧跟在容玘后头来到仁安堂对面的逸品茶楼。
仁安堂的正对面是一家绸缎铺子,隔了一个门面才是逸品茶楼。
容玘扭头望着仁安堂上的牌匾,脚下未作停顿进了茶楼。
这会儿茶楼里的人不多,来到二楼,容玘要了一间窗户对着仁安堂大门的雅间,李泰见他撩袍坐下又不说想要吃些什么,想着这个时辰有些不尴不尬,若是吃多了便该用不下晚膳了,便自作主张吩咐伙计泡上一壶好茶,另外再要了几碟精细的点心和果子给容玘垫垫肚子。
过了两柱香的工夫,伙计端来了茶点和果子,道了一声‘客人慢用’便又退下。
容玘端起茶盏却又不喝,只捏着茶盖心不在焉地拂去浮在上面的茶沫子,两眼透过敞开着的窗户盯着街上的情形。
茶盏里氤氲的热气升起,又渐渐散开。
茶水很快变凉。
李泰怕容玘喝了这茶不受用,忙又吩咐茶楼的伙计再端一壶热茶过来。
容玘视若无睹,碟子里的点心和果子分毫未动。
这一盯就盯了两个时辰,只等到一抹暮色通过窗户透进来。
李泰在一旁站得腿酸,用余光偷瞧容玘,思绪纷乱。
殿下实在是闲得慌,江州的疫情才控制住,先前殿下又先斩后奏地严惩了恶意散布谣言的陈笙,找出了勾结药商的官府,还揪出了对殿下下毒的黄知府,整顿了江州的官员。
无论是为了哪一桩,论理殿下都该早些回京述职才是。
殿下不急着启程回京便也罢了,竟还来了湖州,悠哉游哉地坐在茶楼里喝茶,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怎么瞧都不像是在做什么要紧事。
李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容玘,见他自进了茶楼后就一直平静无波的面容突然波澜闪动,心念一动,悄悄朝窗户挪近了些,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刚好瞧见叶林从仁安堂里走了出来。
这人他几个时辰前才见过,此人便是楚大夫的夫君,楚大夫女儿的父亲。
李泰心下了然,方才想不明白的地方一下子都有了答案。
难怪殿下要来仁安堂对面的茶楼里坐坐,还特意要了个窗户对着仁安堂的雅间。
合着喝茶是假,暗中观察楚大夫的夫君才是真。
容玘轻轻摩挲着握在手中的茶盏,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林。
李泰偷瞄他的神色,暗暗纳罕。
殿下要在湖州多逗留几日,原来竟是为了楚大夫的夫君,谅必殿下是想要看看,楚大夫的夫君为人如何。
殿下这心操得,也是让人叹服。
旁人不知,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从前楚大夫眼里只有殿下,殿下却不知珍惜,一心只想着夺回自己的太子之位,待楚大夫并无真心。
如今楚大夫不在意殿下了,还嫁给了旁人,殿下反倒担心起楚大夫来了,生怕楚大夫所托非人。
殿下有这会子工夫担心这些,当初怎就不知待楚大夫好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