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熙在湖州本就名声极好,妇孺身上但凡有个病痛,便会前来仁安堂寻她医治,自从她去了一趟京城后,也不知是谁从某处打听到她治好了长公主久病难愈的旧疾,为此长公主还亲笔题词了“医者仁心”的牌匾赐于楚大夫,楚明熙愈发名声大振,前来仁安堂看病的人几乎要把门槛踏破。
楚明熙将医馆托付给了叶林和石竹她们,带着惠昭周游四海,间或在途中行一下医,为羞于找男大夫的女病人看病问诊。
这是她从前就有的心愿,而今不过是换了个人陪在身侧。
日子匆匆而过,转眼已是几年后。
深秋时节,枝头的桂花被雨水打落满地,鼻端轻嗅,仍是有一股股极浓郁的桂花香扑鼻而来。
前日下了一场大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处处望去一片蒙蒙细雨。
因着下雨的缘故,街市上不甚热闹,连带着下饭馆的人也少了许多。
这日,楚明熙得了空,带着惠昭去天香楼吃饭。
天香楼名声在外,哪怕是下着雨,店堂内也照旧坐满了食客。
楚明熙要了一间包间,跟着伙计上了二楼。
伙计将一道道菜端上桌,楚明熙夹起一块酱鸭才要塞入口中,耳中忽而听得隔壁的包间里有人议论道:“先帝怎会留下诏书传位于五皇子,五皇子今岁不过十二岁。”
“话倒不是这么说,据闻,先帝临终前给当时的五皇子指了辅助大臣,由那几位大臣辅佐小皇帝执政。皇上是英明圣君,他挑中的大臣,大抵也错不到哪去。”
另一道声音跟着道:“怎地传位于五皇子,不是二皇子才是太子么?二皇子二十有六,且文武双全,又曾屡次立有大功,为何不是二皇子,反倒将皇位交予五皇子?”
“你不知道么?前些时日二皇子主动让贤,无论先帝和如今的太后如何劝说,二皇子都执意如此,先帝无奈之下,只得另选五皇子继位。”
先前那一位又道:“这又是为何?”
“皇宫里的事,岂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随便议论的?今日横竖左右无人,说了便说了,往后此事休得再提,没得反倒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二楼的包间隔音不好,隔壁包间那几人又正议论到情绪上头,声音委实不算小,楚明熙听得清清楚楚,她虽对此事深感意外,到底没深究此事,只举着筷子默默用饭。
到了夜间,楚明熙和惠昭在屋里歇下。
惠昭睡得极熟,如同个幼猫儿似的,间或发出轻轻的微鼾声。
月色光晕透过窗户映进屋里,楚明熙毫无睡意,睁着眼睛望着帐顶发呆。
那日离开东宫后,她再未和容玘见过面,两人没有书信往来,她也没刻意去打听过他的近况。
她不再自苦,大多时候甚至不允许自己去想他,以及她和他的过往。正如那日她自己所言,她有她的日子要过,他亦是如此。
今日乍然在天香楼听闻他的消息,她面上再如何装作不在意,心里仍是不可控制地升起一丝波澜。
先帝驾崩,论理容玘当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临了却是年仅十二岁的五皇子容瑜继承皇位,且最叫人觉着诧异的,是容玘自请退位。
她心念微动,禁不住开始疑心自她走后,容玘又眼疾复发,否则容玘又怎会有此举动。
当初他初次失明,明面上他自请退位,实则却是先帝逼着他让出太子之位。容玘是个有野心的人,也是个为民的太子,他心系天下黎明百姓,若登上皇位,必然会是一位好皇帝。
一展抱负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为何会轻易放过。
过了几日,正如那日隔壁包间里的几位食客所言,年仅十二岁的五皇子容瑜登基为帝。
新帝继位,到底和平民百姓关系不大,街头巷尾只悄声议论了几句,便也不再在意此事,只一心一意地守着家人过自己的小日子,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百日内禁歌舞取乐,禁婚嫁,
街头巷陌一时间着实冷静了不少。
如此又平静地过了数日。
每到一处,只要楚明熙和惠昭觉着此处民风淳朴、景致怡人,楚明熙就会赁间小宅子与惠昭住上一段时日,闲时还会给一些女子看看病,或是留下医嘱劝病人好生调养身子,待哪日待了腻了想去别处游玩了,便又收拾好行李带着惠昭离开。
这样的日子,自在而充实。
夕阳西下,楚明熙一手牵着惠昭的手,一手提着才买回来的糕点和蜜饯,踩着霞光回家。
巷子里,青石砖墙旁站着一个人。
他立在巷尾的阴影里,瞧不清他的面容,只能辨认出他高大健硕,身姿挺拔。
那人似是也瞧见了她,身形微动了一下,似是要急急离开,却又觉着既是已被她瞧见了,索性也不躲开了。
楚明熙眉头微蹙,心中隐隐猜到一人,却又觉着不像。
她迟疑了一瞬,便迎面走了过去。
容玘两眼炯炯有神,容光焕发,身子骨倒比几年前明熙为他治好眼疾离京时精壮强健了不少。
那日在天香楼,隔壁包间的几人说容玘主动让出太子之位,才让容瑜捡漏登上了皇位,容玘身子无恙,照眼下这情形来看,他绝非因身体欠安的缘故主动让贤。
心绪纷乱间,容玘已朝着楚明熙走近两步,平静的表面下,蕴藏着涌动的思念。
“明熙,好久不见。”
楚明熙心念一动,忽而就记起她一路上都顺利得出奇,吃衣住行方面,俱不曾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还时常能遇见一些好心人,心善地帮上她和惠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