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得很快,才过了短短几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江州,不止是官府里的人,就连江州的百姓也大都得知了此事。
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晌午过后,一个年过三十的男人跑到衙门前,道他妻子自打染上了时疫被衙役带走送去隔离后,他日日留在家中带着两个孩子,盼着妻子能早日归家,现如今却因为楚大夫给的药方子服了药后病情加重。
他妻子刚产下次子没多久,孩子没了母乳喝,整日哭个不休,家中还有一个年仅三岁的女儿,倘若哪日他妻子真的去了,他的两个孩子便没亲娘疼了。
他击鼓,一再喊话要官府将楚大夫关入牢里严加惩治,跟着他一同来的人,皆跟着连连称是。
李泰瞧这情形竟有几分民变的势头,不敢掉以轻心,得了消息后忙去向容玘禀明此事。
“殿下,外头闹得厉害,说什么话的人都有,直嚷着要官府将楚大夫关入牢中严加惩治。”
容玘从册子上收回目光抬起头来,眉头紧压着:“明熙可有受了惊吓?”
“那倒没有。殿下放心,楚大夫没事,今早有人在棚子里闹了一场后,楚大夫便回了自己屋里。”
至于衙门前闹出的动静是否也传到了楚大夫的耳中,他便不得而知了。
“你马上派几个信得过的侍卫守在明熙的院子外。你去叮嘱他们,需时刻守在门外保护明熙的安全,断不可懈怠,同时注意别惊扰了明熙。”
李泰躬身应下,抬首向容玘提起另一桩事:“殿下,那几个闹事者,又当如何处置?”
他迟疑了一息,又道,“还有楚大夫的那张药方……”
他信任楚大夫的医术不假,可此回终是因楚大夫的药方闹出了事端,若还继续叫人按着那药方煎药,岂不是会有更多的病人病情复发?纵然有太子殿下给楚大夫撑腰,终究不是个办法,万一事情当真闹大,怕是连太子殿下也压不住啊。
容玘坐在书案前,身板挺得笔直:“此事孤自会处理,你只管派人去守着明熙。”
李泰领命而去,容玘着人将官府里的一众人等和大夫喊来问话。
容玘目光从康大夫、秦大夫、彭大夫和宋大夫的脸上缓缓扫过:“你们哪个来说说今日之事?”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康大夫是诸位大夫中的领头,秦大夫来江州的日子虽浅,名声在外,众人皆知他是赫赫有名的名医,资格自是不同旁人,而彭大夫和宋大夫今日曾在棚子里与明熙一同给人看诊,比旁人都更清楚今日发生了何事。
容玘弹了弹衣袖:“今日谁在棚子里给人看诊?”
彭大夫和宋大夫齐道:“回殿下,我俩今日在棚子里给人看过诊。”
容玘来回看了两人一眼:“你说,还是你来说?”
彭大夫比宋大夫年长几岁,论理当由他来禀明,他只得上前一步回道:“今日来了个杂役,进了棚子就嚷着说那些病人服了药后病情复发。杂役一时疏忽,没留意到棚子里还有几个病人在等着看诊,被他们听了去,其中一个病人听了之后,便直嚷嚷说不要楚大夫给他看诊,还道楚大夫的药方不靠谱,吃了是要死人的。”
他每说一句,容玘的面色就沉一分。
“你们几个,是如何想的?”
两人齐齐朝康大夫和秦大夫望去。
康大夫和秦大夫资历比他们深,跟着康大夫和秦大夫回话总归不会错。
秦大夫捋了捋胡子:“楚大夫有抱负,心系天下苍生自然是好,只不过她年纪尚轻,做事难免有些不牢靠,连累病人的病情反反复复也不足为怪。”
余下几位大夫也跟着附和了两句。
容玘的目光又落回到秦大夫身上,冷声问道:“你说楚大夫的药方害得患者病情加重,孤倒想知道,你怎知不是煎药的人没按着药方子仔细煎药?
“你怎知不是看顾病人的人没好生看顾好病人?
“你怎知不是病人自己另有别的暗疾却故意瞒过了众人?
“连孤不懂医术的人尚且知道这些,你做大夫的,难道会不清楚这些么?”
一句句直问到秦大夫的脸上。
自成了名医后,秦大夫从未被人如此当众羞辱过,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满腹怒意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容玘面露嘲讽,继续道:“孤记得你们打从一开始就说楚大夫的药方子不堪重用,姑且不论她的药方能不能用,孤倒想问问你们,自江州闹起时疫,已过去了数日,你们可有研制出来什么行之有效的药方子?”
诸位大夫一时被问住,只觉得如鲠在喉。
容玘见众人低垂着头不敢吱声,嘴唇紧抿着,冷哼了一声。
“你们个个都是名医,医术自不必说,可你们有这时间在孤面前埋怨旁人的药方不妥,怎就没空自己钻研一张药方出来?孤看你们是医术不如楚大夫,医德更是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此言一出,不止是诸位大夫,屋里的仆从皆是惊愕失色地看着容玘。
众人素来知道太子殿下为人温煦,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待人接物让人挑不出一星半点的错儿来,在一众文武官中素有美名,虽贵为皇子,却难得的谦恭有礼。
这还是头一回见他言辞如此犀利,将众人的颜面无情地踩在脚底下肆意羞辱,偏偏他们被他怼得无从辩驳,只能生生承受下来。
众人灰溜溜地退下,容玘见李泰已回了屋里,招手示意他走进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