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一身红色婚服,却来了停尸房验看女尸。
说他无情,他却还能亲自前来人人视为晦气之地的停尸房认尸;若说他有情,那下人口中的‘良娣’又怎会死在河里?
李泰看着容玘,觉着容玘此话未免太过武断。
他也希望死的不是夫人,巴不得是他们认错了人,可眼前的种种,叫他还如何质疑?
众人一时静默无语,
仵作想起近来天气炎热,这几具尸体又已在河里浸泡了数日,实不宜再耽搁下去,便开口提醒道:“你们究竟是何打算?近来天热,尸体需得尽早处理,若是你们不将尸体领走,最晚明日官府便会派人将其拿去火化。”
同尘面色一片灰白,猛地朝地上一跪。
双膝重重落在坚硬的砖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膝行到容玘面前,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滚,嗓子里全是哭音:“殿下,石竹姑娘已死,小的不想石竹姑娘死后连个安葬的地方也没有。小的跟您求个恩典,准允小的亲手葬了石竹姑娘。”
阴阳相隔,他不求旁的,只求石竹姑娘到了下面能过得好些,莫要如同孤魂野鬼一般。
容玘眼眸微垂,长睫掩住眸色:“你去将她埋了罢。”
同尘抬手抹了一把眼泪,额头点地一连磕了几个响头:“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容玘别开眼,转身走了出去,步子迈得缓慢,脚下灌铅般沉重。
李泰闭眼叹息,随即又睁开眼,伸手扶起仍跪在地上的同尘。
同尘认领了那具未婚女子的尸体,雇了一辆车将她带走,李泰扭头看了一眼孤零零被撇下的女尸,跟在容玘的身后翻身上马,只觉心下酸楚。
同尘已认出了石竹,与她在同一艘船上的已婚女子且年纪相当,除了夫人还能是谁?
偏偏太子殿下却认定了此人不是夫人。
这位女子无人认领,过了今日,便只能以无名氏的身份被官府的人送走将其火化,一点一点化成灰,最终只留下一坛骨灰,死后连个葬身之地也没有。
他看着骑马跑在前头的容玘,伸手勒住缰绳调转方向,两腿夹紧马腹,一路疾行折回停尸房。
仵作见他折返而回,面露疑惑,他已大步走到跟前,说要带走另一具女尸。
李泰自行掏出些银子,在石竹的坟地旁另外买了一块坟地,着人将他从停尸房领走的无名女尸埋葬在了此处。
但愿太子殿下说得没错,此人并非夫人,那么就当他今日行善为她积些阴德,来日若是有幸,希望还能得到夫人仍活在世上的消息。
安置好无名女尸,李泰抬头望着天色,想着时辰已晚,牵过马匹翻身跨上。
到了河边,余光瞥见漂浮在河面上的东西时,他瞳孔骤缩,一时呆愣住了。
自得知沉船一事,他已如惊弓之鸟一般。
那东西薄而轻,被水流卷着朝前漂浮着,不过眨眼间的工夫,便快要瞧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