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征年喉间一哽,莫名涌上了一股血腥味,说出的每一个都像是利剑,混着大风的声音,他甚至都要听不?清自己说的话。
可沈清欢听见了,旁边的他轻声地只说了一句话,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温度却比任何一场风雪都要寒冷,他对她说:“清欢,我们都不?再是十八岁了。”
话落,他的声音涩到几乎叫人忍不?住落泪,陆征年也猛然低下头,他不?敢看沈清欢的眼睛。
那原本止住的眼泪,在他的一句话里迅速被蓄满。
平地起惊雷,沈清欢第一次觉得陆征年讲话居然还能那么伤人。
这些年他们之间经?历的误会,和?彼此嘴硬不?愿意说出口的话,似乎都没?有今晚他嘴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拥有的杀伤力?。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这句话突然心里的那根岌岌可危的弦好像一下子就断了,十八岁不?会再回来了,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她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她眼底的眼泪比嘴边一切的话都来得更?早,她崩溃地站起身,声音第一次那样尖锐:“陆征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需要你来提醒我吗?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喜欢十八岁,那个你不?告而别的十八岁,那个所有人都走散消失的十八岁,我一点都不?喜欢!”
是所有人伤疤的十八岁,也是十八岁的沈清欢和?陆征年,一起约定好并肩走向未来的十八岁。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他本就不?堪的心脏。
他颤抖着肩膀站直身体,不?知所措地盯着她,沈清欢冲他吼完那些话后?就像是气球泄了气,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终于沉默地垂下眼,决堤的眼泪在雪夜里几乎要凝固成冰,陆征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都要被砸出一个洞来。
这分明应该是他们两个互相?说狠话的时刻,是他们两个面对彼此都直言谁也不?怀念十八岁的时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愤慨激昂难听的话下,是剩下了深夜里两双含着眼泪的眼睛。
陆征年彷徨不?安地看着面前默不?作声啜泣的沈清欢,好像就和?很多年前一样,他永远都没?有办法面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
沈清欢不?是一个很爱哭的人,他更?不?是。可是从重逢至今,他们两个对彼此似乎永远都是叹气最多、眼泪最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之前存在过?那么多美好的他们,望向彼此的眼睛时,只拥有了眼泪和?痛苦?
借着醉意,他动作极轻地抱住了她,在零度的黑夜,沈清欢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拥抱,而落在她耳边的只有一句又?一句的对不?起。
“清欢,你还是十八岁的那个你,但我已经?不?是了。所以,你就继续恨我吧,然后?去开始新的生活。你崭亮的未来里不?应该有我这样不?堪的存在,你值得这个天底下最好的人。”
而他不?是,他不?再是十八岁的那个陆征年,也无法再拥有勇气去回应二十九岁的沈清欢的答案。
他的话说得诚恳,带着真心希望她好的期许,可在沈清欢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睛愈发变得猩红。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半晌,直到陆征年都以为?她是不?是睡着了,身边才传来她闷闷的声音:“陆征年,或许爱一个人一辈子真的很难。”
这话说的突然,不?知道是在说谁,也许是她,又?或许是他。
“而你始终都是个胆小鬼。”她闭上流泪的眼睛,霎时可笑?地笑?出声。
她想恨自己的感性和?眼泪,恨对方的无动于衷,恨这一切都无法回去,可她实在是太了解他了。
岁月的摧残唯独落在了他的身上,将一个勇敢的人变成了胆小鬼。
所有她想问?出的问?题,其实都是带着答案的答非所问?。
十二年前他选择放手,十二年后?亦是如此。
原来他们这些年的相?遇总是那么不?凑巧,在少年心气最重的时候遇见,吵过?的架比敞开心扉的时间都还要多。
或许他们之间并没?有宋清寒说得那样默契,她非要得到一个答案的时候,彼时的他,却再也不?敢开口。
少年人的心高?气傲足够他们错过?一整个青春,可如今他们不?再年少,失去了当时的傲气,却又?成为?了一个不?勇敢的人。
他们跨越十八岁的这场谈话最终在沈清欢的醉酒中结束。
她倚在他的肩头,脑子里混乱又?模糊,在睡着前,沈清欢凑近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了最后?一句话:“陆征年,十年后?的你也很好。”
话毕,她靠在他的肩头失去了意识。
陆征年闻言,整个人都愣住在原地,片刻间,他才小心地抱起她,安稳地将她放在了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离开前,陆征年垂下眼看着她的脸,动作轻柔地为?她拂去粘在脸上的碎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终于露出了自己的脆弱。
他逞强地笑?着,声音里却冒出忍不?住的抽噎声:“清欢,谢谢你。”
那是他差劲了的半生中,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一句话。
这些年,有无数的人都在问?他,为?什么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混成这样。
他们都说他不?如以前好,不?像十八岁的他,哪怕他们不?表露出来,可是过?去认识他的人,看见此刻的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永远都是失望的意思。
自然也有身边的朋友生怕触及他的伤疤而闭口不?谈,但好像只有她,永远都是那样的明媚和?心思细腻,只有她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