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微微愣一瞬,眨下眼睛,不动声色地移开了注意力。白净漂亮的脸上半点表情变化也无,似乎刚才只是随意看过来而已。
老神仙瞧着这两个孩子,左右瞄了瞄,神情疑惑:“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啊?”叶挽秋没明白他的意思。
索性青川君也没打算多问其他,只摆摆手道:“算了,你没事就行。好在建木结界的事也解决了,我们去跟三太子说一声,回家去吧。”
她却犹豫一会儿,反而提议:“要不,我们今晚也留下来?”
“为什么?”青川君奇怪问。
哪吒听到她的话,再次下意识侧过眼神,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搞得地仙也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三太子这说着说着偶尔朝旁边瞧的动作,到底是在观察着什么。
“不是还有松湒镇上的邪灵没抓到吗?”叶挽秋努力找着理由,“而且建木结界虽然恢复,但是逃窜出来的妖魔还有不少。爷爷,我们还是留一晚上看看情况吧?”
青川君捋捋胡子,若有所思地注视她片刻,最终点头道:“说得也是,那就一起留下来吧。”
叶挽秋暗自松口气。
但她总感觉青川君应该是察觉出了什么。
果然,傍晚在城内酒肆用膳时,青川君边为自己斟酒边开口询问,语气波澜不惊却也十分笃定:“说吧,到底怎么了,非要留下来。”
叶挽秋一口春卷差点噎在喉咙里,连忙用茶水顺下去,乖巧道:“哎,果然是知我者,莫若爷爷。”
“我亲手拉扯的孩子,心里有没有揣着事,我还不知道?”青川君显然每次都非常受用。
她笑着吐下舌头,殷勤地给爷爷夹菜添汤,顺便把白天发生的事都完整说了出来。
青川君越听越脸色不善:“竟然是尸神蛊。没想到太若灵族都覆灭几万年了,这种东西居然还没死绝。当年太乙那老家伙一把火烧了蛊师的大本营,看来是烧得还不够彻底。”
“我也知道莲花化身不受蛊毒影响,可这种专克神族的蛊也一样没关系吗?”叶挽秋用木匙慢慢搅着碗里的汤,眉心轻颦。
“这就不知道了。”青川君忧虑地摇摇头,“毕竟迄今为止,只有三太子一人真的得成了莲花化身,而尸神蛊如今又极为罕见。这两者遇到一起……啧,难说。”
这么讲着,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上表情也跟着松快不少:“不过应该也不用太担心。毕竟三太子的莲花身非同一般,那花可是来自于……”
话说一半,青川君猛然停顿住,连手里摇晃酒盏的动作也陡然凝固,整个身躯在烛光中僵硬成一块石头。
叶挽秋正奇怪他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抬头间,她才注意到,仅仅只是瞬息功夫,青川君的脸色已经又是变了几变,甚至直接暂停了这个话题。
这让她忍不住好奇追问:“那花怎么了?”
青川君垂下视线,放了酒杯主动去夹菜,眼神晦暗不清:“啊,我也只是听女娲师尊几次提起过,说是那花乃天生地养而来,与一般的灵植莲花完全不同。所以可能尸神蛊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这样啊。”
用完晚膳,叶挽秋又随着青川君回到今晚的临时住处。
这是一片名唤寄缘居的精巧楼阁,每一间都彼此独立,分散着坐落在拓苍城背后的群山深处,专供各路来往仙灵暂且歇息。
他们回来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许多天兵正忙着在周围安营扎寨。天空暮色未息,倦鸟归巢啼鸣。
叶挽秋的房间在东边,开窗便能最先望见夜色侵袭,吞没天光的模样。她闭上眼睛,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浅眠片刻,而后又莫名惊醒过来。
山间多雾,她临睡时忘记关窗,再次睁眼时,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浓郁纯白的雾气,把视线里的一切都笼罩得朦胧不清。
也不知现在几时了。
叶挽秋躺在床上,指尖点出一道白金光辉将屋内雾气全都去驱赶出去,隔空关上窗。
她从未在百花深以外的地方过过夜,如今经历头一遭,竟是有些认床而睡不着了。
于是在磨蹭片刻后,叶挽秋最终认命地选择爬起来,穿上衣服,随手取支步摇简单固定住长发,转身走出房间。
夜里的深山格外黑暗且安静,她提着灯朝前走,脚下石子路面满是雾露与落花。
继续往前,一处亮着烛火的居所忽然映入眼帘,引得叶挽秋驻足观望。她记得这里应该是哪吒在住着。
回想起之前他在百花深养伤那段时间,这样半夜还不睡的情况正是他伤势反复的时候,叶挽秋不由得有些担心。
难道是尸神蛊……
她连忙来到那扇紧闭大门前,试探着轻轻敲了敲:“三太子?”
没人回应。
她又试着敲了几下,仍旧没反应,烛火也一直明亮着,整间屋子出奇的寂静。
难道是像白天萧其明蛊毒发作时那样,已经晕过去了?!
叶挽秋心头一慌,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于是便也顾不了什么男女有别的礼节,直接一道袖风扫开大门踏进去,然后……
然后……
然后正好看到哪吒安然无恙地从后殿走出来。
也许刚沐浴更衣完的缘故,他身上只穿着件雪白蓝边的宽袖长袍,光脚踩在地上。
散乱的墨黑长发上还沾着明显的潮气,发梢湿润。滴落下来的水珠沾在线条漂亮的锁骨上微微闪动着,很快又沿着冷白色的光洁肌肤缓缓滑入松垮的领口以内。系腰带的手也停顿住。
很显然,哪吒也没想到来的人居然会是她……不对,他根本就没想过有人会这么直接闯进他房里。
四目相对间,气氛顿时死一样的安静。
叶挽秋手中提灯啪地摔在地上,烛光乱晃如同被拨乱的心跳。
她将嘴里那句马上就要喊出口的“三太子你没事吧”给拼命咽回去,随即本能深吸口气想要平复心情,然后又猛地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