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姬元徽一时有些恍惚,总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
见姬元徽回来,裴煦摸了摸孩子的头发,温和笑着与他说了些什么,然后让下人将他抱下去了。
“殿下今日回的早。”进了内室,裴煦解着他的冠带,看他将官服换下,穿上常服。
“将景国那位质子送回去之后,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事可忙了。”姬元徽头脑中一直盘旋着方才见到的那场景,他抱着裴煦的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教孩子弹琵琶了?”
“我母亲喜好音律,琵琶和琴都教过我一些,只是后来渐渐都荒废了。”裴煦神情很放松,浅浅笑着,“今日无事,将琵琶取来调试,从思在一旁看着,见他好像很喜欢,便试着教了他一些。”
近来闲适,裴煦笑得比从前多了,从前笼在眉宇间的愁云消散,他容貌气质本就宁和,如今则更加温柔清冽。
像块被水洗得透润的玉石,不自觉散着萤萤微光。
姬元徽看得心生喜欢,语气也总是下意识变得温柔:“下次也教教我。”
裴煦抬眸望他,眼睛里润着光:“好。”
。
雪积得很厚,脚踩上去嘎吱作响。
姬元徽头脑混沌,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里,要做什么。
莫名的意识驱使着他继续向前走,四周景象逐渐明晰起来,是他和裴煦所居住的桂堂。
长廊下垂着檐铃,被风吹得叮当轻响。
裴煦穿了一身藏青色狐裘,怀里抱着还只会伊伊呜呜的昇儿。
昇儿身上穿着和他同色的小衣服,脖颈间挂着和他相同的银锁,相似的漂亮眉眼,大美人抱着小美人对他笑。
一个是他的爱人,一个是他的孩子。
裴煦抓着昇儿的小手,对他摇了摇:“昇儿,爹爹回家了。”
姬元徽的心一下被什么击中了,只觉得这辈子真是值了。
他快步走过去将人拥住,昇儿被挤在两人中间,咿咿呀呀的不满,拿小手锤他。
姬元徽正要低头去看,但下一刻天色猛地暗下来,依旧是雪天,他怀里依旧抱着裴煦,可他却跪坐在雪地里。
雪落在石阶上,白茫茫一片望不见尽头。凉意从心口往外冒,冷得他发颤,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
他心里隐隐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却不敢低头去看。裴煦就在他怀里,垂落的发丝依旧乌黑如墨,容颜依旧青春年少,可却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声息。
心脏疼得发麻,世上再不会有比这更痛苦的事了。
自己心爱的人像朵迟暮的花一样在自己怀里凋谢了。
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他逝去。
“殿下……”
裴煦的声音。
“殿下醒醒……”
姬元徽意识朦胧睁开眼,就看见裴煦跪坐在他旁边,发丝垂在脸侧,神色担忧望着他。
见他醒过来,裴煦松了口气:“殿下做噩梦了吗……”
他还没说完就被姬元徽猛地抱住,姬元徽显然还没有从梦中抽离出来,按在他背后的手还有些发抖。
裴煦怔了下,回抱住姬元徽,将手放在他脊背轻拍。
“对不起……”
“对不起,我对你不够好……”姬元徽紧紧抱着他,自言自语,“你明明,比我要小,还那么年轻,年纪那样小……”
“只是梦。”裴煦学着从前自己做噩梦时姬元徽的样子,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殿下,只是梦而已,醒过来就好了。我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姬元徽闭了闭眼,他知道这不只是梦,这种梦已经应验了太多次了。
他不清楚这些梦到底是在预示未来,还是在提醒他曾经犯过的错误。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梦不能忽视。
“殿下是梦到我死……”
他还没说完,就被姬元徽急急捂住了嘴巴:“避谶,要避谶。”
裴煦点头,他这才移开手。
裴煦重新组织语言:“殿下是梦到我很年轻就……了吗?”
裴煦省去了那几个字,可姬元徽听来依旧刺耳,他点了点头。
“殿下不要难过了。”裴煦垂下眼睛,“能在殿下爱我的时候离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样,殿下一辈子都会爱我,记得我。”
“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姬元徽生气,在他脖颈咬了一口,“一辈子记得你……你觉得你走了,我一个人还能再撑着活几年?三年?还是五年?”
裴煦像是从没想过这一点,愣了下,他有些失语,被咬都忘了出声。
姬元徽更不满意了,手在他后颈按着:“这是什么表情,只有你很爱我吗?我也爱你,没有你活不下去,难道表现的不明显吗?”
见裴煦不说话,姬元徽心头难过,声音带着怨愤,几乎是从唇齿间硬挤出来:“我真是恨你。”
“总是一厢情愿的把自己看得那样轻,也把我的一片真心看得那样轻。”
裴煦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姬元徽捏着他的脖颈和他对视:“想问什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