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从前的无数次拥抱一样。
再度醒来后,他疯了一样去查裴煦的死因。
姬元徽出去打仗的这两年多朝中并不安定,皇帝不在,免不了有人生出些歪脑筋想搏一搏老臣变权臣。裴煦当然不可能放任他们结党营私,出手打压控制,这些人自然便记恨上了他。
一波又接一波的下毒,刺杀,恶意煽动太学学生闹事,在朝堂上使绊子……
压倒裴煦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有人假传消息,报姬元徽战场遇刺,裴煦听完后吐血病倒,自此以后一病不起。
用理智去想,这种消息自然是不可信的。可有些时候感情总是远远跑在理智前面,根本来不及思考,脑子还没开始转动,心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刀刃刺穿了。
假传消息之人用意太明显,裴煦活着他们没法得益,那就让他死。裴煦身体不好,激一激他,反复折磨他,让他撑不到姬元徽回来便死去。届时京中无人主持局面,谁都能来趁乱分一杯羹。
姬元徽捉了一批人下了诏狱,跟行刑者说,要凌迟,让他们一刻不停的受刑,但又不能死的太快。
行刑的人问,别太快是多久。
姬元徽说,两年三个月十五天。
姬元徽的脾气越发喜怒无常,他还让人把裴家祖坟刨了,将裴煦他爹挖了出来,心情不好就鞭尸一遍。
没人猜得准他想做什么,说他情深不移,他刨人家祖坟,鞭尸人亲爹。说他薄情寡义,他天天对着人牌位发疯,从前害过裴煦的别说活着的,就是死了的也都悉数被他刨出来挂到了城门楼子上放风筝。
有言官梗着脖子站出来说他鞭尸这事做得不行,有违周礼。姬元徽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笑起来。
“爱卿觉得这样抽不合周礼,那想必是有自己独特的抽法。朕特许你明日代金羽卫去鞭尸,记得用合乎周礼的法子抽,朕倒想看看怎么抽才合乎周礼。”
言官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朝堂上下一个两个都没了动静,生怕姬元徽一个不高兴让他们去鞭尸。
后来又是几年过去,有些东西只会被时间放大,而不会被消磨。
那些往日的温情如今却成了盘踞在姬元徽心头的一条毒蛇,不时便要冒出来咬他一口。余毒积年累月侵害他的心脏,他越发痛苦。
他偶尔会想起,他曾与裴煦一起养过一对斑鸠。
那是种算不上多漂亮的鸟,但很重情,一对斑鸠一旦有一只死了,另一只绝不独活。
他记得雌鸟死后雄鸟随之而去时,裴煦很伤心的将它们埋在一处,轻轻叹息:“真可惜……”
姬元徽揽着他的肩安抚:“死在一处,也算得其所。”
现在回想起来,他觉得他和裴煦就像那两只鸟,任何一只死去,另一只都无法久活。
姬元徽临终前叫到床边的,除了太子和几位托孤大臣,还有本朝唯一的异姓王,宣从思。
宣从思比昇儿要大几岁,是许多年前他与裴煦一起收养的义子。这孩子性子沉稳平和,聪慧谨慎,才德能力都是半点挑不出错处,对皇室的忠心更是无人能出其右。
如今太子年幼,由他辅佐,再合适不过。
“朕今日将尚方剑交予淮安王,见此剑如见朕,若有佞臣当朝,可凭此剑斩之。”
姬元徽话音落下,有暗卫自暗处现身,呈上剑后便又隐去了。
“加封淮安王为太子傅,辅佐教导太子,太子及冠前代太子监国。太子及冠后,若其可堪为用,则还政于君。如其不堪为用,可择贤代之。不可愚忠于一人,天下非一姓之家,心存百姓者方可为君……”
眼前越发朦胧模糊,耳边太子与群臣的哭声逐渐飘远。
如果能有来世该多好。
至少……让他弥补一些错误。
第3章
茫茫的大雪,天地间一片萧条冷肃。
姬元徽就跪在雪地中,怀中抱着没有生息的裴煦,任凭他怎么呼喊都没有用。
雪依旧纷纷扬扬的落,老天并不怜悯他。
裴煦……
姬元徽浑身发冷,像是被什么压住,挣脱不开,也发不出声音。
扑面而来的痛苦将他淹没,他拼命挣扎,终于有空气涌入口鼻,他大喊出声:“融融!”
与此同时,重重的一声“咚”不知从何处传来,姬元徽额头一阵闷痛,他后知后觉方才那声咚是他磕到了书案上。
痛觉让他找回了些神志,姬元徽捂着额头坐直身子。裴煦是他成婚才只有月余的夫人,真是见鬼,都数不清这是最近第几次做这样的噩梦了。
耳边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掌着灯靠近过来,自然而然的在他身旁坐下:“殿下叫我?”
“没事,不小心睡着做了个噩梦。”姬元徽一边揉额头,一边抬头看向眼前的人,“怎么还没睡?”
眼前之人一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素衣青衫,眉目清隽温柔,墨发以一支玉簪虚虚拢着,垂下部分散落在肩头,一身书香门第里养出来的的清润气质。
他靠近时,姬元徽鼻尖嗅到了浅淡的松烟香。
“殿下还未歇息,臣下于心不安。”裴煦温声劝道,“夜读伤眼,我来为殿下添盏灯。明日有朝会,殿下还是早睡为好。”
灯火昏黄,衬得裴煦眉眼愈发秀美温柔。姬元徽只看了一眼,便神色平淡的移开了目光。
他相当淡定……淡定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