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从前,倒是可以开玩笑般地说出来。但此时,几人都觉得,要求洛颜做这件事似乎是在揭她的伤疤。
正在犯难,忽然这屏风自己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越来越大,从缝隙里跃出一群人来,一人身穿紫色道袍,另一人身穿白色纱衣,后面还跟了一群五颜六色的弟子。
这边几人纷纷后退。
那白纱衣的人顾不得周围环境,冲着紫色道袍大声质问:“你说她不属水?那她属什么?她到底属什么?”
紫色道袍的正是郡主,方才她和湖边的屋舍一起消失了,恐怕是被蜃鸡先困入了幻境。这会儿大家都被拉入了幻境,自然又再次见着了她。
她看着柳子峤冷笑:“你不是最熟悉她的人吗?你不是爱她爱到不行吗?怎么连她五行属什么都不知道?”
柳子峤心急:“可你说……”
郡主道:“我说什么又有什么重要?这些年我说了多少话你哪一句听见了?你现在想听,我倒不想说了。”
柳子峤双眼发红:“你骗我,你又骗我对不对?你还是这样,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你一点都没变!”
洛颜踮脚朝他二人身后一看,忽然发现他们来的地方正是那间收藏聂水兰旧物的小屋,甚至之前打碎的药葫芦还留在地上。
她便穿过人群,捡起地上的碎片,走到柳子峤面前,摊在他眼前,陈述事实:“药葫芦是泥土烧制的,属水不合。”
柳子峤却揉了揉眉心:“我早知道了,水兰说她的功法有些特殊,她水灵根曾受过损伤,后来也修了木系法术。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她会水系法术这也是事实啊!”
洛颜吃惊:“你早知道了啊。”
夏小余也走了过来,他从最里面放置旧衣的柜子最里面取出一件棉衣,只拎着肩膀一角在柳子峤眼前晃了晃,忽听“撕拉”一声,这件衣服从肩膀的缝线处被扯开,棉絮纷纷扬扬落了一地,像是一场大雪。和棉絮一起落在地上的还有一张纸。
洛颜将纸捡起,还没看两眼,夏小余道:“递给他。”
洛颜把纸张递给柳子峤。长卿门弟子忍不住好奇来看。一看之下,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门派派发的药丹,属水的人不可能有这一副。哪怕是后来转其他属性。”
“景师兄,若是完全转其他属性道也有可能,但这样一来,原本的属性就彻底废了。可门主说,那个在锁妖塔里救他的女子一手水系法术,使得厉害。”
夏小余又去撕其他衣裳,每一件里面都藏着一封门派派发的丹药名录。
重楼门弟子也震惊了:“她都藏起来是怕别人看穿她五行属性?那她干嘛不直接毁掉。”
另一人回答:“你忘啦?白梅圣手叫咱们留着别丢。因为每份都是为弟子量身定制,通过丹药名录可以看到自己修为到第几重境界。若是今后遇到修行上的阻碍也可以拿着这些名录找师尊。”
其实聂水兰要是铁了心跟柳子峤一生一世,把这些东西都毁了,今后就假装自己是个属水的药宗,也不是不行。偏生她还留着,又不能光明正大示人,只好藏着掖着。她一边情深义重,一边又不完全相信柳子峤。
众人看向柳子峤的目光带着几分同情,也有重楼门的人想起,聂水兰平时低调,见人也不爱说话,大家对她修行如何也不大了解。本以为是个文静内敛的人,没想到心机这么重。
也有人好奇夏小余怎么知道聂水兰会在衣裳里藏东西的,夏小余假装没听见。他倒是了解白梅圣手如何对七十二门弟子,因此当时在找聂水兰旧物,发现没有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有些疑心。
将重要的东西缝进衣服里这件事,最开始还是白梅圣手先做的,不保证七十二门弟子不去效仿。再后来抓住聂游时,他故意往聂游棉衣上摸了一下,发现手感不对,便有五六分相信聂水兰或许把一些重要的东西藏在了衣服里。
他这厢撕得带劲,郡主的弟子早就看聂水兰不顺眼,终于抓住机会,纷纷上前来帮忙。夏小余讨厌人多挤他,便指挥她们去撕聂游衣裳。
这帮人更开心,借着撕扯棉衣的机会对他拳打脚踢,墨绿道袍上都是脚印,像只濒死的螳螂。不一会儿,敏思从聂游袖子里找出一张纸,确切来讲是一封信。
这信已经泛黄,像经历了许多年头。信封上却工工整整地书写着“柳子峤史君亲启”,而落款是郡主的名字:陈持盈。
有几个弟子跟随郡主数十年之久,见到这封信,尘封的岁月一下子铺面而来。这是郡主第一次给人写信,郡主不喜欢写字读书,但那一次为了措辞文采,显得自己不那么像是个文盲,连找了好几个当世诗翁,连熬了好几个夜晚。
可柳子峤是怎样回她的?往后郡主再也没给人写过信。
如今才知道,原来当初并不是柳子峤负心薄幸,而是这封信根本没送到柳子峤手上,半路就被人截了下来。可转念一想,为何会被人截下?还不是因为柳子峤眼瞎,认错了人,害得郡主一番真心被践踏。
信从信封中抽出,拍到柳子峤手里。柳子峤颤抖着展开,只见信中写:流水有意,落花有情否?
“这不是真的……我进入了蜃鸡的幻觉中对不对?你们都在骗我对不对!”他嘴唇颤抖,神情像只被霜打了的鹌鹑。
洛颜忍不住吐槽:“干什么赖幻觉,不能找自己的错?骗了你的是聂水兰,从来不是郡主。”
柳子峤双腿都站麻了,却僵硬地朝陈持盈的方向挪动。
可才走了两步,忽然被洛颜叫住:“当心!”
一直倒在地上的聂游像个年久失修的木偶般“咯咯咯”地笑起来,不知刚才是哪位用力过猛,把洛颜封住的经脉解开了。
只见聂游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忽然冲到放置旧物的柜子旁,在柜子侧壁上拍了两下,整个空间立刻起了一层浓雾。
雾浓得让人低下头连双脚都看不见,更不消说其他同伴,四下一片狼嚎。
夏小余站在原地不动,很快就有一只小手抓住他手腕。眼前雾气消散大半,半空飘散着细小的冰晶,将再次笼罩过来的雾气挡开。
夏小余面色从容:“现在可以了。”
他提前嘱咐过洛颜,尽快打破幻境,和陈柳二人汇合,一旦汇合,想办法让柳子峤陷入险境,并且保证能救柳子峤的人只有陈持盈。也就是说这种险境是柳子峤自己应付不来的。
陈持盈和柳子峤实力都不弱,这个度其实不好把控。夏小余当时问她:“需要我帮你吗?”
洛颜一向觉得自己笨,但遇到事也不愿意立刻放弃思考。越不动,脑子越笨。也不能一上来就把事情想复杂了,先往简单了想,越简单越不容易出错。
忽然灵机一动:“我假装被蜃鸡迷惑,自己去袭击柳子峤。行不行?”
白雾的另一角露出一个人影,正是陈持盈。她又是震惊又是生气,刚才聂游按的那个位置是一处阵法,尧山老祖留下的。郡女观里还有很多阵法,因着此处离洛河太近,担心受洛河鬼怪惦记,特意布下阵法保护她。
当时她满心都是柳子峤,见不到他受一点伤,便把这些阵法一五一十全告诉了他,怎样迷惑敌人,怎样逃跑。
聂游为什么会知道!
越想越气,恨不得抓着柳子峤问个究竟。她朝柳子峤走过去,可走到一半,忽然看见一道黑影朝他扑去。
这黑影速度太快,以至于完全看不清形状,只能感受到一股骇人的杀气,带着寒气,扫过之处结了一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