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灵笑嘻嘻:“这是掌门特意给搬回来的,说你喜欢做一道名叫‘白雨跳珠乱入船’的菜,船木用榆木最佳,多种几棵,你以后就能继续做菜啦!”
洛颜一想,陈嘉平确实提了好几次。难道给他做菜是一种让他记住洛思思的办法?那可简单,真是如此的话,让她天天给陈嘉平做,顿顿过陈嘉平做,又有何难?
这是个好主意!师尊果然聪明!
可是……大晚上种树。倒不是说她晚上要休息,她晚上从不需要休息,偶尔入定,让周身灵气运作即可。平日里让她睡觉,她也睡不着。
但晚上没有阳光,不利于树木生长,而且夜间土壤湿冷,不适合树木生根。
“明早再种也来得及。我先将师尊的好意记下了。”
她刚要离开,那原本生出些翠绿幼苗的小树枝忽然枯萎了下来,像是个离开了家长就闹脾气的小孩。
花灵大叫:“要死啦!它们要死啦!现在就得埋了,等不了一点。”
这话听着挺别扭的,但洛颜也没办法,只能在它们死前先让它们入土为安。
工具都准备好了,像是特意等着她来。她蹲下身,卷起袖子,双手覆在土壤上,吸走夜间的寒气。一股薄荷草特有的凉意从土壤里散开,不偏不倚往她眼睛里钻。凉丝丝地,很舒服。
洛颜感到困惑,是这土的原因吗?她抓起一把,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陈尧透过窗户看着洛颜。
她做事时有一种专注的感觉,手上做一件事,心里就只有这一件事,绝不会被其他的事情打扰。这种专注有一股宁静的美感,时光走过她身边时都放慢了脚步。
心底有一团凝滞的阴霾被冲散了。有一缕光洒下,让他被照亮。
那团长街买来的糕点还放在桌子上,当时越想越气,本想直接丢掉,但想起她拿着钱袋子依依不舍的样子,又觉得浪费食物,她会不高兴。
拆开油纸包,取出一块放在眼前。自从离开王宫,他已经许久没吃过糕点了,快要记不得糕点是什么味道的。轻轻咬下一块,含在嘴里。嚼了两下,差点吐出来。
太甜了!这是人吃的?她就吃这个?
却在这时,传讯玉简亮了起来,赵长老请求上百花峰议事。
萧月、赵长老还有庄长老带了许多卷宗,询问这次甲级试炼任务中遇到秘境的事。洛颜也被叫进屋里来。
甲级试炼遇到秘境不算稀罕,但这次的秘境比较特殊,一来它是由幻境升为的秘境,这不常见,许多弟子甚至不知幻境还有这种能力,这事也算是给他们提个醒,今后不要小瞧了幻境。
二来,这次遇到的秘境无论是完整性还是难度,都十分罕见。最后甚至面临崩塌的风险。
尧山派的赵长老和庄长老这些年专攻秘境,他们参与过十五年前那次结界震荡,知道在人间界之外还有一个名叫外海的地方存在。那里常年被黑暗笼罩,被冰川所覆盖,寸土不生,妖兽泛滥。
不知他们如何形成,也不知他们如何得知了人间界。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如果让他们跑到人间界来,定然会引起巨大的灾难。
好在外海和人间界有结界相隔,对人间界而言,外海相当于一处秘境。怎么能让秘境永远是个秘密,永远不被打破,就是这二人研究的问题。
陈尧把洛颜推到二人面前:“是她最后打破秘境,你们听她说。”
洛颜回头看陈尧,当时发生了好多事,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她怕自己分不清,说漏嘴。
她没说话,陈尧却已经猜透她心中所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不全的,我给你补充。”
洛颜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
庄长老是个嘴硬心软的,听过之后把祝马两家连带那传信的女子痛骂一顿,又对祝梁二人连连叹气。
赵长老却慈爱地笑起来:“那也算是一段独特的经历呀,经历好坏不挑啊,都是宝石。”
他又探头看洛颜:“你这小丫头也是挺刚啊,划拉自己眼睛。早上集会时我还奇怪,怎么所有人都问你眼睛,我心说你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不是挺好?集会完说的人更多,现在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佩服,我这么多年没佩服过谁,但我现在很佩服你。嘶——不过我又有新的好奇,你眼睛受伤这事是谁传出去的呢?”
他眼神往陈尧身上瞟。
庄长老全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我还是那句话,刚极易折,强极则辱。你心性坚韧,是好事,可心性过坚,就容易给自己招来灾祸了呀!”
陈尧往藤椅上一坐,双腿交叠,眼眸半垂:“还有别的事吗?”
庄长老一怔,萧月赶紧呈上卷宗:“洛师妹方才说的那镜子,我们到底没见过,如今又在掌门您手上,我们想请您将那镜子模样画出,录在《志怪志》里。还有,那秘境的名字还有秘境里妖怪的名字也没取,既然您也参与了这次试炼,两位长老的意思是,请您来取。”
陈尧掀起眼皮:“知道了,放这儿吧。取好了叫你们来拿。”
夜色沉沉,屋里点了灯。陈尧站在窗边,将宣纸在桌上铺展开来,手指压平四角,卷起袖口,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他轻沾一笔墨,悬腕在纸上落墨。手腕一旋,一笔勾画而成。
他手很稳,因此这一笔虽轻,却实,笔触饱满。
复又沾了浓墨,勾腕带笔,遒劲有力,走笔如龙蛇。
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不多时,画卷上便出现了一面镜子。
这镜子勾画得栩栩如生,上面有什么花纹,花纹是什么形态,都描绘得一模一样。连镜子的材质都用特殊处理过的笔刷还原了出来。若不是知道这是幅画,还以为真有一面镜子扣在了纸面上。
灯光下,一切有些忽明忽灭的梦幻感,人也被映得有些不真实。眉毛和瞳孔更黑,眼眶更加深邃,睫毛映在高挺的鼻梁上,变成两片鸦黑的蝴蝶,随着呼吸煽动翅膀。嘴唇似乎变得更饱满,像是熟透了的樱桃。几缕黑色的发丝垂下来,影子落到纸面上,仿佛结出一张蛛网。
忽然,一阵夜风吹来,将宣纸高高扬起。眼见纯白的纸张就要落入墨砚里,陈尧伸手去压,洛颜却先他一步按住。桌子小,二人便离得近,抬眼的瞬间,睫毛似乎都要交错在一起。双双对视,眼睛里都是望不到边际的浓黑。
在黑色让人晕眩,却又吸引人靠近,越来越近,呼吸快要交叠在一起。
忽然,一阵薄荷草的凉意窜进眼里,洛颜猛地清醒过来,她后退两步,走到窗边,直接把窗户关上。宣纸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陈尧撂下笔:“你来给这镜子取个名吧。”
“我?”
陈尧点头。
洛颜挠头:“我哪儿会取名字,我对诗词典故一窍不通,想不出好听的名字。师尊有没有什么好的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