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跟着一群尧山和药宗的弟子,这些弟子虽是追着她跑,却跑得东倒西歪,像是喝醉了酒。鲜血从他们的耳朵里涌出。
他们边跑边喊:“夏长老,这位就是祝小娘子,她手里拿的就是祝家丢的那面镜子!”
洛颜一看,这小娘子手里果然拿着一面镜子,巴掌大小,镜面却反射着森寒的光。
再看她模样,只见她像是看不见路一样眯着双眼,因为一直哭,眼睛肿的像两只核桃。
眼睛已经不太能看,眼睛下面就更加难以直视。
和梁先生正好相对,祝小娘子眼睛下面长满了嘴。一张嘴发出哭嚎,其他嘴也跟着嚎叫,嚎出来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仿佛有一群人在哭,让听到哭声的人也跟着伤心起来。
洛颜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也流出了眼泪。泪水和着鲜血流下,眼前模糊不清。
她伸手去揉。
却在这时,一方干净的手帕从旁边递来。洛颜扬起脸,便看见陈尧的面容。
日光侧映在他脸上,和先前逆光之下的面容相比,竟柔和了许多。
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接过,却不敢用。
祝小娘子跑到了房门口,她往里一看,便看见梁先生倒在地上的尸体。这尸体模样凄惨,脖子几乎和脑袋分家,因为痛苦,眼睛瞪得老大,因为眼睛多,整张脸都鼓了起来,让人不忍卒视。
祝小娘子哭得更大声,她一双眼睛怨恨地瞪着洛颜几人。
洛颜也盯着她。先前就想去找她,没想到她直接送上了门来,她甚至还带着那面小镜子一起来了,真是不知道省了多少功夫。
她把软剑放到地上,甩着手里的纱布就朝祝小娘子抽去。
这一抽比先前抽梁先生那一下更用力,想要借机将祝小娘子手里的镜子抽落。却不料一抽下去,纱布一端竟被祝小娘子牢牢抓在手里。
祝小娘子用了一拉,差点儿把洛颜拉进屋里去。
洛颜立刻用力往回拉,但这只是一条纱布,刚才已经立过大功,这会儿功成身退,啪叽一声,从中间断了。
洛颜后退几步,陈尧扶住她。
而在这时,周围一片天旋地转,四周的颜色像是洇湿的水墨画一样滴落,声音像是海浪从四面八方拍过来。
尧山弟子结起法阵,想要将这些变化阻隔在外。但结手印的时候猛地发觉,他们的灵力竟然无法运转了。
惊骇之下,一个个跑到陈尧和洛颜身边,叫道:“夏长老,我们的法力不能用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说话时,整个院落都晃动起来,碎石噼里啪啦地往下落。眼见一块石头要砸到一弟子头上,洛颜立刻飞身帮他扫开。
可诡异的事发生了,她一掌挥过,手掌却从石头中穿了过去。石头成了一个幻影,落到那弟子身上,又从弟子肩膀穿过。
洛颜瞪大眼。
陈尧声音淡定:“幻境变成了秘境。”
尧山弟子不可置信:“这还能变?”
陈尧和洛颜异口同声:“可以。”
洛颜立刻捂嘴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悄悄看向陈尧,发现陈尧也在看着她。陈尧不说话,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洛颜心里清楚,洛思思作为一个普通人,或许对修真世界有所了解,但不会了解这么多。百花峰藏经阁不知有没有这些,反正她没看到过。
想要用洛思思的身份继续呆在尧山,稳妥的做法就是不再说话,假装自己不知道。
但不行,洛颜不会让别人处在危险中。
她躲开陈尧的目光,对尧山和药宗的弟子道:“幻境秘境本就有相似,这幻境已经接近秘境了,祝小娘子受刺激,怨气大增,成了秘境。”
秘境可比幻境难对付多了,不仅妖怪能力强了许多,更麻烦的是,秘境相当于另外一个时空,和当下的时空互不交叉,互不影响。比如刚才飞来那块大石,眼见是要砸到人了,却化成一个虚影,从身体里穿过。再比如现在众人站立之处,看似是双脚踩在地上,感觉上确实虚浮在半空。
现在再拿那镜子恐怕是拿不到了。
这时,那位药宗的高师兄走到洛颜身前,朝她拱手一礼。
洛颜吓了一跳,连忙躲到旁边。
高师兄也退了两步,又是行礼:“洛师妹,对不住,我无意冒犯,只是觉得你博闻强识,想向你请教些。我们对秘境倒也有所了解,却没听说过哪个秘境是进入之后就使不出来法术的。是这秘境特殊,还是那妖怪的招术?只是在秘境中这样,还是出了秘境也会如此?”
洛颜对“请教”二字连连摆手:“我也不清楚,师兄,你别担心,或许出了秘境就恢复了。恢复不了,也能重新再练。”
陈尧没忍住笑了一声。洛颜不解,转头问:“怎么了?”
她的脸正好转到日光下,瞳孔颜色本就浅,此时快要被映成透明,像是玻璃水晶,洁净透亮,能照出人心。
一霎那,陈尧想明白了整件事,他把上半身倚在门框上:“确实不是镜子,但,能照出人影的也不只有镜子而已。”
众弟子纷纷凑到他身边,好奇地问:“夏长老,你说的是拉咱们进入秘境的东西吗?不是镜子是什么?”
陈尧道:“是眼睛。”
众人怔愣地看着他,他解释道:“这秘境是梁先生和祝小娘子所造,他二人怎么相识的?”
尧山弟子道:“祝小娘子眼睛不好,读书不便,喜欢听戏。恰好梁先生是戏班子的剧本先生,有机会和戏人一起去祝府演戏。”
弟子们有些明白过来。
洛颜回忆着当时的景象,当时,她确实一直在看陈尧。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眼,把所有人都拉进了幻境里面。
她接道:“梁先生屋子一片漆黑,我进时觉得奇怪,以为是幻境异样。现在想,这一处也对应着眼睛,或许祝小娘子眼中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一片漆黑,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唯有梁先生是清楚,看见他就像找到了自己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