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唐二跟着慌忙跑出来,帮他套好驴车,嘴里念叨着“不慌不慌,肯定能赶上早课”,可自己却比济哥儿还着急,跳上车辕,鞭子一甩,就送他去书院了。
两人一驴风风火火地冲出了巷子。
沈渺又叹了口气,撑着下巴回想起昨夜的事儿。
原来她夜里抱的不是前世她喜欢的长条猫咪抱枕,而是九哥儿的胳膊呀。想到自己抱着人家胳膊当猫枕蹭,还叫谢祁误以为她吃了酒面上起疹痒痒,用指腹替她揉了整宿……
啊,沈渺无声地揪住鬓发,想找个地洞钻。
就在沈渺内心崩溃的时候,院门口探进来一个簪花的大脑袋,药罗葛笑眯眯地打招呼:“沈娘子早哇,吃早饭呢?”
沈渺松开手,放下粥碗,恢复平常的样子,起身去迎:“咋来这么早,吃早饭了没?要不要来碗粥暖暖肚子?”
“吃了吃了,其实不早了!沈娘子甭忙活,乐江侯夫人催得紧,咱们现就往衙门结契去?”
沈渺也猜到了他的来意,就跟着药罗葛去了衙门。没一会儿就啪嗒盖了个大红印,沈渺捧着热乎乎、墨迹都没干的官契出来了,阳光正好照在她和药罗葛身上。
药罗葛美滋滋地揣着另一份要放在牙行备份的白契书,把钥匙递给沈渺,不住地躬身恭喜沈渺,之后就借口有事,急匆匆走了。
沈渺这会儿没啥别的事儿,捏着手里钥匙,决定走去原本是康记的临河铺子看看,也好琢磨日后咋改造。
过了桥,看着暮春夏初河岸边又茂密得像青纱帐似的篙草,她忽而想起去年观莲节和九哥儿站在桥上一起看烟火的日子。
那时候她还没弄明白自己心意呢,没想到如今都快和九哥儿成家了。
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想着那些令人心头温软的往事,她因自己昨夜做出的荒诞行径而感到惭愧的心终究慢慢平复了下来。
没法子,好的坏的,都是她嘛。
她忽然又高兴起来。
走到康记时这股子莫名的兴奋之情都还没褪去。
她再次仰头去看,这铺子上的匾额已经摘下来了,如今便不能再叫它康记了。
打开沉重的大锁推门进去,里头到是还算整洁,桌椅板凳之类的东西全都搬空了,铺子里空空的,积了一层薄薄的尘。
她又踩着咯吱响的老旧木质楼梯上了二楼,楼上两边用住竹栅栏隔出了六间雅阁,中间还有一大片空地可以摆放桌子,真是很宽敞。
走到露台上,视野更是开阔,河面上清凉的风扑面而来,能望见两岸拥挤的商铺和翻飞的招子,还有河面上时而经过的画舫、渔船。
露台约莫有四人宽,修了木质栏杆,日后倒是可以沿着栏杆摆一溜二人小桌,挂一串过街灯,夜里吹着江风喝着小酒,望着万家灯火闪烁,再听听小曲……想来很有氛围。
可这二层的临河铺子,到底该做何营生呢?
沈渺站在那儿沉浸地想了很久,从大城市里的酒店自助餐综合体想到了粤式茶楼……最后对比下来,可能还是觉得粤式早茶风格比较合适。
汴京饮食业发达,街市上诸多“北食”“南食”“川饭”都有所耳闻,但广式早茶尚未出现,沈渺正好能填补市场空白。
这铺子是两层大平层,正好一楼可以设为“散茶区”,用屏风分隔座位,也很符合汴京茶坊惯例。二层则设“雅阁”,挂岭南的山水画,提供私密宴饮。
早上卖早茶,中午、晚上兼卖中餐,也别忘了外卖……想着是挺美好的。但如今宋人饮食以面食、羊肉为主,广式早茶的“海鲜”“甜口”“蒸点”都还需要做本土化改良——比如尝试用鱼肉泥和河虾肉泥混合替代纯虾馅料?蟹黄灌汤包就换成羊肉灌汤包?至于叉烧,也能做蜜汁烤羊肉版的。
沈渺其实心里也还没个准主意,但她觉得自己应该参照“本土化”优质案例(譬如肯德基和麦当当),仔细地调研之后,再忙活不迟。
她想做出一家既有特色、融合当地风俗且不可替代的茶楼。
到时候再厚着脸皮蹭蹭人家樊楼的热度,把自家这早茶宣传成“樊楼之外又一胜处”,吸引文人墨客来打卡,也不错。
当然如果要承接宴会,除了找笔墨厉害的在墙上题诗,好吸引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自然就得打造些特色服务,比如说书、唱曲、评弹小调之类的……嗯这就得再雇几个艺术类员工。
沈渺想着想着,忽然想起了阿桃远在大名府的娘。
与其在汴京城里雇佣不知底细的伶人,不如花些钱帮阿桃把她娘赎回来,这样铺子里有了稳定不易辞职的员工,又能满足沈渺的需求。
这样不是两全其美么?
沈渺越想越觉得值得,她把铺子又仔细地转了一圈,心里有了数,便立马去人市里寻矮子牙保,打听打听如今阿桃娘现状如何。
第101章蝲蛄来了
矮子牙保蜷在榆木圈椅里,手指头搓着青瓷盏沿儿叹气:"沈娘子哎,你莫说我没心肠啊,我说的是真心话。阿桃娘年岁大了,那老鸨母常说她那嗓子眼儿,高腔一吊就成破锣嗓,寻她的客人都少了。三十几的人,赎身银钱倒能压压,可这买卖,算盘珠子一拨,我怕你回头后悔呐。”
矮子牙保盱着沈渺的脸色,咧嘴一笑:“我把话说在前头,您自个儿好好掂量掂量,说开不伤情分,咱们俩日后都省得有什么麻烦事。”
“你说的在理,我也知晓。”沈渺倚着牙行铺子里那雕花隔扇,扭头瞧着院里那株歪脖子枣树抽芽:“我也思量过了,阿桃娘虽不是金嗓子,但如今也不是不能唱了,而且她定会识谱会调弦,回头带其他小伶人也比外头不知根知底的强——横竖我预备着,待她唱不动了,让她给我当个管事,帮着料理料理杂事儿,也没啥不行的。”
做生意全考虑利益不行,但做慈善也不行,茶楼里唱曲是锦上添花,又不全指望用这个挣钱,说到底,还得是菜色好、口味正,才是立得住脚的硬道理。沈渺是有意回头阿桃娘不能唱了,让她给她做做人力的。
这话已经说透了。矮子牙保咂摸出滋味来,沈娘子看来不止要雇阿桃娘一个唱曲的伶人,估摸还想着再找几个身价便宜、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让她们跟着阿桃她娘学些本事,如此一来,这生意自然就不会亏本!
他眉眼活泛了,嘿嘿笑:“这样好,还是沈娘子精明啊!得嘞!赶明儿我往大名府去时捎带两匹好缎子,就说是替东家采买侍妾。那老鸨子见着甜头,保准把阿桃娘塞进来给我挑!到时,我使使手段,一准能压下价来。”
说完,他又试探着问道:“照娘子的意思,顺带,我再给寻摸两个刚学琵琶的小伶人?”
沈渺笑了:“正是这个意思,记得挑那人品信得过、老实本分的。”
“这你放心。”矮子牙保拍着胸脯保证。
沈渺的确想要两三个艺术类的员工,能轮着班,两层楼,一层安排一个。
矮子牙保见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多费口舌了。当下,把他去大名府的日子给定了下来,至于另两个小伶人,他也仔仔细细地向沈渺问清楚了她的要求,答应过个两日,先挑几个好的来给她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