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一些糖、一小勺猪油,这馅料便完成了。
面团此时也醒好了,一个面团分出九个剂子来,将馅料包进去,隔水上锅一蒸,蒸的时候便冒出了满屋的甜香味,于是湘姐儿闻到了味儿,便直接举着风车蹲坐在锅边等着。
她用嘴吹着风车,闻着香味直咽口水。
沈渺都无奈了,这孩子怎么跟饿了三年似的?
于是怀疑地问了问跟进来帮忙抹灶台、烧火的济哥儿:“湘姐儿小时候好似也没这样馋嘴,你们在大伯家可有挨饿?”
沈济抹完灶台,又帮沈渺洗陶钵:“湘姐儿自小吃惯了爹爹的手艺,后来爹爹走了,我们去了大伯家,因收着咱家的租子,伯娘没敢在饭食上苛待,但她做饭好似猪食,实在只能果腹,谈不得好吃,我与湘姐儿便再也没吃过这样的饭菜了。”济哥儿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沈渺,“阿姊竟不自知么?你做饭的手艺很有些爹爹的味道。”
湘姐儿听了把头摇成拨浪鼓:“阿兄说差了,伯娘烧的饭,连伯娘家养的猪都不爱吃呢!”随后又想起晌午那疙瘩汤的滋味,又直点头,“阿姊烧的饭好吃极了!”
沈渺这才恍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她将原身短暂的人生倒背如流,只为了不叫旁人瞧出端倪,往后能在这世道好好活一辈子。但记忆再清晰也无法切身品味到那儿时所怀念的滋味。
沈渺其实并不知道叫济哥儿与湘姐儿记挂的沈父,他的手艺是什么味道的。她的一身厨艺,传承的自然是自己上辈子亲生父母和爷爷的手艺,或许这便是她与原身之间除了同名同姓之外的缘分吗?
说着说着,锅上的黑米菰麦山药包子也好了。
***
菰麦类似后世的藜麦,营养高,是个煮粥的好物,用来包包子也不错。
上辈子沈渺减脂期很爱吃黑米藜麦山药包。
黑米醇厚、菰麦弹牙、山药细腻,一口下去口腔里滋味的层次很丰富,又不甜不腻,全是食材天然所带有的味道。而且,低脂管饱!
上辈子,因自个做饭把自个吃成个胖子的,或许也只有沈渺了。
黑米富含抗氧化花青素,菰麦则饱含蛋白质,山药健脾益胃,这仨加起来都对身体特好。
湘姐儿是真不挑食,她吃什么都很香的样子,沈渺用自己干净的帕子给湘姐儿把包子下半截包起来,省得烫手,她便蹲灶台边,两只小手捧着跟脸一样大的大包子,一口一口吃得分外香甜,那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还让沈渺想起以前养过的小金丝熊。
济哥儿仍旧是吃得斯斯文文,沈渺看他背脊挺直地坐着,用筷子夹着包子慢慢吃的样子,忽而想起来原身走之前,他好似已在私塾里开蒙就学的,如今也不知还没有念书?
想到这一节,沈渺便问了一句。
谁知济哥儿却像是被针扎了似的,耸拉下脑袋,好一会儿才说:“……我在刘夫子那儿打伤了海哥儿,刘夫子便不许我再去了,伯娘也打了我一顿,将我赶了出来。”
沈渺挑了挑眉头。
海哥儿是沈大伯的独子,与济哥儿差不多大。
伯娘生了四个闺女才得了这么一个眼珠子,自小宠得呆霸王一般,又养得极肥胖,在原身的记忆里,那也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小孩儿。
原身这个弟弟性子虽有些倔,但沈渺看得出他不是那等专爱淘气胡闹的小孩儿,定是海哥儿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才惹得济哥儿动手。
沈济见沈渺沉默,以为阿姊生气,好几次抬起眼盱着沈渺的神色,手里捏着还剩的半个包子都吃不下去了,可是想到海哥儿领头嬉笑他父母双亡,连亲阿姊都不要他……那些话依旧如刀子般在心间血淋淋划过,他说不出口解释的话,踌躇半晌只憋出一句:
“阿姊对不住……”
“不妨事,阿姊信你一定另有苦衷。”
谁知沈渺与他同时开口。
沈济怔怔抬头,沈渺便对他弯了弯眼睛,还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别怕,回头咱们安顿好了,阿姊另给你找个书院读书。”
说完,沈渺再不提了。
济哥儿比同龄孩子敏感早熟,这个年纪的孩子也有自尊了,没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转过头望了望外头的天色,便三两口加紧吃完,嘱咐道:“阿姊一会儿还要去逛逛夜市,把该买的买齐,济哥儿你吃了药便带妹妹先睡下,都别跟着了啊。”
湘姐儿闻言依依不舍:“我要跟着阿姊。”
沈渺板起脸来:“不许,阿姊要买的东西多,不得空照料你,你在家陪济哥儿,他病着呢,你看着阿兄吃药贴脚,要听话。”
沈济也说:“别给阿姊添乱。”
湘姐儿见沈渺认真,顿时不敢多歪缠,却还是拉了拉沈渺的衣袖:“湘姐儿听话乖乖在家陪阿兄,阿姊也一定要回来。”
沈渺缓了神色,弯腰抱住她:“阿姊真不会走了,放心吧。”
又好生安慰了一阵子,还郑重地指派给湘姐儿看药炉子的差事,再交代济哥儿小心火烛,便挎上包出门去了。
宋朝的“囊佩”花样百出,并非如电视剧里那样儿只有包袱皮,沈渺也是来了大宋才知道,这后世那些所谓奢侈品包的样式,几乎都可以在宋人日常所用的“囊袋”上找到。他们有身上挂着的小荷包,也有大一些的斜挎包、单肩包、手提袋、双肩包,材质也从皮革到布料各色都有,还带各种各样的镶缀、绣花,古人其实很潮的。
沈渺如今背的这个,便是原身珍藏了许多年的——有可调节肩带、可斜跨单肩两用,还是硬牛皮底,能承重不变形,上头是喜鹊报春的绣花缀绢,带流苏,做得格外精致,是原身爹娘为她置办的嫁妆之一。
出了门,汴京夜市也是出了名的热闹,听闻有一阵子热闹繁华到连皇家仪仗都无法通过。后来朝廷不得已成立了“街道司”,穿着青衫子的厢军如后世“城管”一入夜便出来巡视街道、疏通交通,这才好了一些。
今日随着夜幕降临,灯火照天,人声鼎沸,小摊儿也跟着复苏,担货郎沿门叫卖,瓦舍勾栏居多、商铺林立的马行街更是彻夜燃烛,将整条街都薰得一只蚊子都瞧不见。
第10章夜市采购
沈渺一路且走且看,这里的大宋还未被扭曲的程朱理学腌入味,也没有那些屈辱的国仇家恨,女子的地位与唐朝时并无多大差距,她这般混迹市井讨生活的已婚妇女不仅可以独自出门,还可以连幕笠都不带。
沈家附近的金梁桥夜市虽没有马行街那样热闹,但也应有尽有,她先寻到了顾屠苏所说的那个打门窗、桌椅的杨老汉,说明来意后,跟他去了他家中。
这杨老汉是几十年的老木匠了,家里只有他与几个徒弟,院子里堆满了各色木料,屋子里则挤压了不少成品的木器家具。
沈渺举着烛台假装在挑货,先问木料再问价钱,探了探这杨老汉的性子后,还不动声色摸了摸上头厚厚的积灰。
看来这杨老汉好长时间没开张了吧?才会压了那么多的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