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季婆婆的那天,季辞告诉他,她把机票延期到了4月12号。
时间过得好快。他发了一阵子呆,最后在12号上重重涂了几个圈,画了一架很胖的小飞机。
在下晚自习之前,他最终做出了最后再找一次季辞的决定。
这个决定让叶希木觉得对季辞冒犯且愧疚,所以他想如果能面谈就面谈。
他决定去季家老屋等季辞。如果季辞明天走,那她今晚应该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她会回季家老屋来,再陪至亲季婆婆一个晚上吧?
怀着这样的期待,叶希木来到季家老屋等季辞。
如果季辞不回来,他只好微信上说。只是在他看来,见面或许还有一成的把握,微信上就微乎其微了。
然而季辞并不在老屋。
他看着季辞的微信出神了一阵子之后,又点开了她的朋友圈,意外发现她在昨天发了一条新的内容。
季辞的朋友圈没有做时间限制,也没有刻意屏蔽他,他甚至能看到季辞在去年朋友圈功能刚上线时发的东西。她很少写文案,通常只发照片,内容主要是她在国外的日常生活,美丽的和滑稽搞怪的各占一半。她一直很活跃,每天都会发,有时候甚至一天发几条,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她回到江城。最新的这条是她回来后发的第一条朋友圈。
这条和过去的风格很不一样。她拍了季家老屋修复之后的样子,还附上了多年前的老照片。她难得地写了一句话,但是西语。叶希木用翻译器翻译了一下,发现内容是:「如果我论文改写这个,Valerio能让我过吗?」
一阵惊喜不知来由地掠过心头。季辞的毕业论文要写老屋的改造吗?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会花更多时间在老屋上,从而在江城留更长一段时间?
但如果她真的修改了行程计划,是不是意味着她今晚不会回老屋来了?想到这里叶希木的心又沉了下来。
他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微信上问一问季辞,可是他担心自己一旦问了,以季辞的脾气,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再给他。
就这样焦灼地徘徊了十几分钟,老街破旧的公路上突然传来汽车的声音。来了一辆车——不对,有两辆。季辞不是骑摩托的吗?这车是她的吗?
但两辆车径直冲着季家老屋而来,就算是季辞,也不止她一个人。叶希木把自己藏进了阴影里。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了季家老屋前的路边,一辆奔驰,一辆的标志很陌生,但是有印象。叶希木很快想起来是现在特别火的特斯拉,翟放放的梦中情车。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特斯拉的真车,没想到江城居然有。
两辆车上分别走下来一个人,一个是季辞,另一个他不认识,是个穿着衬衣西裤、高大帅气的男子,年龄与季辞相仿。
衬衣男子沿着老屋院墙周围走着,似是在检查新修墙的质量。他和季辞说话的语气熟稔亲昵,聊了几句,他忽然抓住季辞的手,带着她往老屋旁边走。
叶希木懵了一下,又担心他对季辞不轨,就也跟了过去,却看到他正在开隔壁那座已经破败多年的老屋的铁门。他熟门熟路的样子,让叶希木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他曾经是那座老屋的主人。
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叶希木慢慢退了开去,独自又踅回季家老屋大门旁边。
他注意到季辞开的那辆奔驰车是崭新的,还没有挂牌照,只在挡风玻璃下放了张临牌。
季辞买了新车,看来是打算在江城留下来了。他好像有点高兴,却又不怎么高兴。
没过多久,季辞和衬衣男子又走了回来,看起来季辞要去开那辆奔驰新车。然而衬衣男子从季辞身后抱住了她,很亲密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季辞就笑着走开了,把驾驶位让给了他。
原来季辞有男朋友,叶希木想。也是,她怎么会没有男朋友。
衬衣男子上车时,墙边的灯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让叶希木更加清楚地看清了他的相貌。炸花眼尾,标准M形的嘴唇,是很风流寡情的长相,但让叶希木更意外的是这个长相让他感觉很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车往后院开去了。叶希木独自在路边的阴影里,胡乱地想着一些事情。一只流浪的母狗带着一只小狗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做出了乞食的样子。但叶希木没有食物可以分享给它们,母狗和小狗等了好一会儿,失望地走了。它们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找到食物了,身体扁扁的,母狗甚至能看到肋间的骨头。叶希木感到抱歉。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希木被一阵特殊的汽车启动的声音从恍惚中拖回了现实。特斯拉雪亮的大灯亮了起来,随即开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季辞的男朋友自己走了吗?叶希木的思绪还有些迟钝,季辞还在不在?她会从后门进老屋,还是走前门?他是不是应该去后面找季辞?
脚步迈出去,没走几步,就看到季辞独自沿着院墙走了过来。她似乎也在出神,想着什么事情,都走到跟前了,依然没有发现他。
叶希木于是叫了她一声:“季辞。”
她果然吃了一惊,甚至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停车的地方。
“叶希木?这都几点了,你来做什么?”她忽然预料到什么,脸色沉了下来,“不会又是为了那个徐什么的来找我吧?”
很难开口,但叶希木已经在漫长而折磨的等待中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徐晓斌。”他说,“我找了律师还有别的人,都没有办法联系上徐晓斌。所以……还是想来找你,或许你能找到徐晓斌的联系方式……”
“我上哪儿找去!”季辞不耐烦地打断他。她本就心情不好,更难容忍叶希木为了同一件事反反复复地纠缠。
“你妈妈的手机……或者电脑,或者通讯录,她肯定有徐晓斌的联系方式。”
“我没有见过我妈的手机。”季辞粗鲁地说,“别的也没有,要有我早看到了。”
“可以麻烦你再找找吗……”他近乎央求。
“叶希木,我现在还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别逼我赶人!”
叶希木沉默了下来。
季辞拿着钥匙开门,锁是好几年前的产物了,十分难开。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有意帮助叶希木,抑或是因为陈川的事心烦意乱,季辞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打开,烦躁到甚至连钥匙都插不进锁孔。她暴躁地把钥匙摔在了地上。
“别以为我故意不告诉你,因为我妈留下的那些烂摊子,我跟律师都快把她家里和公司翻个底朝天了,没有就是没有,你还想让我怎样?凭空给你变一个出来?”
“再说了,你这么执着要一个手机号有什么用?别说徐晓斌,就算是我,一个陌生人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一堆,我也要么拉黑要么报警!”
过了好一会儿,叶希木说:“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季辞点起一支烟,靠在墙上不说话。她烦透了。
叶希木弯腰从地上捡起钥匙,插进锁孔,用力按着锁环尝试了三四次,这把满是锈迹的锁“咔哒”一声,终于开了。
季辞拿起锁推开门,冷淡道:“谢谢。”
一只脚踩进门槛,忽然转身,问叶希木:“你到底凭什么认为我妈一定有徐晓斌的联系方式?”
“迟老师帮我找了个记者,记者也说以前要找徐晓斌,最快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你妈妈牵线搭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