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姐把几箱子凭证和文件抱了出来,又交给她一个硬盘,这是我这几天整理出来的,全部都在这里,现在转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保管,我以后就不管啦。
季颖这家公司是一个一人公司,经营规模不大,但经过四年的积累,公司的各类证照文件也不少。季辞打了个车,把几箱文件搬回了江都风华,又找物业借了个小拖车,才把这些东西全都运回家。
她没学过财务管理,看这些凭证很有些吃力。坐在文件堆里翻了一整个下午加晚上,她大概弄明白了母亲靠什么挣钱。
用迟万生的话说,母亲是个专门给人牵线搭桥的人。她多年在外地闯荡,认识很多生意人,江城则更不用说。她为各种商业项目介绍客户,寻找资源,促成交易之后收取一定比例的佣金。
季辞把合同都过了一遍,没有找到和陈家人有关的内容。但这不能说明什么,因为以母亲和陈川他们家的关系,她很可能一分钱都不收取。但从这些合同中,季辞看到了不少和母亲合作很多的公司。也难怪,母亲的葬礼上,会有那么多陌生的面孔。她记得清楚,当时的葬礼只通知了村里人和季辞过去认识的一些亲戚朋友,但闻讯前来吊唁还有二三十人,想必都是母亲过去交情比较深厚的人。
季辞找出礼簿,第一次很认真地去看上面的人名,不少能和合同里面的签字落款人对上号。一一对应之后她可以确信的是,母亲的葬礼上,徐晓斌没有来。
同时她也想起来,吉灵云和陈川来参加了葬礼,在村里请的端茶倒水的嫂子有事离开时,吉灵云还主动顶上去帮了一阵子忙。
但陈鸿军一直没有来。
徐晓斌不来或许可以理解,毕竟他和母亲早已断绝了关系,甚至很可能彼此之间还颇有怨恨。
但陈鸿军为什么没来?如果母亲真的帮过他那么大的忙,他为什么不亲自来?
季辞深深叹了一口气,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她竟然真的相信李霄雨说的那些话了吗?
如果说李霄雨报复她的方式就是离间她和陈家人的关系,那么她不得不承认,李霄雨算是成功了。精美的瓷器出现了一丝裂纹,完美无瑕的丝绸被勾破一根纬线,微不足道的伤痕,却是毁灭性的破坏。
季辞起身收拾这些文件,她决定先不要去想这些事情。毕竟眼下,她和陈川的关系,才是个亟待解决的麻烦。
*
“你们觉得我这样写行吗?”叶希木问他的几个朋友。
文骁、孔子牛、翟放放三颗头凑在一起,一起看叶希木的笔记本。
叶希木昨天从季辞那里拿到电话号码后,思忖了一晚上。他确信自己有且仅有一次和徐晓斌沟通的机会,一旦失败,徐晓斌一定会拉黑他。
思来想去,他决定给徐晓斌发一条短信,恳求他帮忙协调,让对方放弃起诉,私下解决。
这条短信的文本他写得很快,因为这么多天,已经在他脑海中反复构思修改了无数遍。
只是经历过柯如意的事情之后,他已经很清楚自己只是个缺乏社会经验的中学生,哪怕他觉得自己写得真情实感,诚恳谦卑,在徐晓斌这种久经江湖的人眼里,可能就只剩下了幼稚可笑,甚至还有可能激怒他,造成更恶劣的后果。
所以他打算把文本拿出来给他们看一看,同时他还发给了黄律师和迟万生。
孔子牛看完,义愤填膺地说:“你爸爸又没做错,为什么要向徐晓斌道歉?”
文骁也不解地说:“对啊,你这个短信会不会写得太低声下气了一点?”
叶希木感到羞愧,因为他放弃了正确与错误的原则,也放下了自尊。他现在只希望父亲能够不用被判刑,就算赔钱、赔礼道歉,什么都可以。
他说:“很可能这就是徐晓斌想要的。”
翟放放想了想,说:“我觉得叶希木说得对,徐晓斌就是想打压你爸爸,让他吃这个教训。”他到底家里是开会计师事务所的,平时耳濡目染,对这些事情了解得更多,“但我觉得徐晓斌很可能更想要得到你爸的一个承诺,就是以后不再找他的麻烦。这个承诺你爸肯定不愿意给吧?你也不可能替你爸爸给。”
孔子牛和文骁听翟放放分析完,都觉得在理,叶希木叹气道:“那只能寄希望于徐晓斌能愿意继续谈一谈,我劝我爸跟他签一个协议书什么的。”
三个人跟着叶希木一起叹气,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太难了。
翟放放忽然一拍脑袋:“对了,我记得李佳苗他哥不是做建材生意的吗?好像叫‘鸿吉建材’什么的?听说和辰沙集团的关系很好,能不能找李佳苗帮忙,让他哥帮忙劝劝徐晓斌?”
“不行。”叶希木脱口而出,但他很快意识到他们三个还不知道昨天的事。但他觉得不能跟他们讲,会牵扯到季辞和她母亲的事情。他也不想让李佳苗知道他已经拿到徐晓斌电话号码的事,她要是知道,一方面自己会难过,另一方面肯定会问他是怎么拿到的。
“我不想把李佳苗牵扯进来。”叶希木说,他是认真的,这也是他对季辞的承诺。“如果她被这件事影响,高考发挥不好,我没办法承受这样的后果。”
“啊对啊……”翟放放深以为然,孔子牛和文骁也严肃地点点头。
“那要不……给璐妈看看吧。”孔子牛说,“璐妈肯定很愿意帮你解决这件事。”
翟放放说:“我也拿给我爸看看!我让他保证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
包厢有两层,柯凡走进第一层之后,服务员就关上了包厢门。柯凡跟着徐晓斌2004年第一次来到江城,到现在将近十年时间,还没来过这个馆子。这个馆子从外面看不出来是个馆子,就是个江城普通的私宅,以前只晓得S省的省城有这种私房菜,没想到江城这种小县城也有,也算是开了眼了。陈家的人这些年都没带他来过这种地方,看来是当做后手留着,不轻易示人。
想到这里,柯凡从鼻孔里轻嗤一声,推开第二层门。门一开,陈川就迎了过来,作势要在他面前跪下去。
柯凡当然不可能让他真跪,抬手挽住了陈川,明知故问:“小陈总,你这是做什么,吓死我了。”
陈川刚才就在门缝里看着柯凡,眼角余光乜见他的表情从刚才的垮着个脸到现在眼角皱纹都舒展开来,就知道自己这剂猛药起了作用。
陈川痛哭流涕:“柯总,是我把如意辜负了!”
他知道自己很夸张,但他知道柯凡爽到了,柯凡就吃他这一套连招。
果不其然,柯凡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说:“我都听说了,你蛮有狠气嘛,敢跟我们徐总的千金放狠话,说要跟她‘玩到底’。”
陈川一听立即起身,又差点给柯凡跪下。
柯凡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徐总来了你跟他跪,跟我就算了。”
陈川说:“那都是上头的气话,我跟您说实话,我是被徐小姐给吓到了,她那个刀片一出来,我魂都快飞了。”
柯凡说:“小姑娘也就吓唬吓唬你,你倒当真了。”
陈川觍着脸:“我这种小地方的,哪里见过这种事?”
柯凡说:“也是。”顿了一下,又说:“你跟如意,现在怎么说?”
陈川知道重要问题来了,尽管之前已经反复琢磨过,他还是如履薄冰地回答:“我们之前就分手了,现在电话微信都互删了,断得干干净净。我这种喜欢玩的,也配不上如意,只会让如意伤心。我以后是没有脸再见她了。”
这话说完,柯凡一张脸还是紧绷着,陈川提心吊胆,他知道这个回答剑走偏锋,让柯凡大发雷霆也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