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骤起又骤散,须臾间被吹得烈烈作响的帘布安静下来,屋内又恢复了刚才的一片死寂。
“你先在此养伤,我再给?你三日?时间考虑,北疆从不留异心之人,还请你……好自为之。”
留下这句话后,完颜诚就转身离开了,脚步越来越急,似乎忍着强烈的怒意。
见?他一走,那个叫那莎的小姑娘才又掀帘而入,手上端着一个木质的小食盘,上面规规整整地摆着精巧的点?心,其中不少连何秋月都没见?过。
“你哪来的这点?心,可千万别是?为我偷的,那可万万不能吃!”
那莎一边小心地将托盘放下,一边慌乱地摆着手,“不是?偷的,是?二公子特意让我拿的”。
言罢她挑了块杏仁酥模样的递到何秋月手里,略有不解地小声?询问。
“姐姐,二公子从未主动给?谁吃的,想必是?极为喜欢你的,你可不可以别再惹他不高兴了?”
何秋月咬了一口点?心,又塞了块山楂饼到小姑娘手里,才配合地往下问,“否则我会被杀掉的?”
前?一秒还满脸兴奋的小姑娘,一听这话马上红了眼圈,晶莹的泪珠噼里啪啦地往下落,吓得何秋月赶紧边擦泪边安慰。
“不哭了,不哭了。姐姐逗你玩的,咱俩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吃过,姐姐怎么舍得离开呢?”
娇小却?覆满老?茧的手紧紧拉住她的衣袖,那莎突然一下钻进她的怀里,声?音中仍带着哭腔。
“姐姐是?第一个给?我梅子的人,又对我这么好,我不要离开姐姐……”
何秋月心下一软,揉了揉那莎的发顶,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地开始畅想起未来。
“等日?后国?泰民安,你便是?我的小妹,咱们一起开店赚钱,一起吃美食赏美景,好不好?”
“好!”
虽然数着沙漏过日?子,但人生无不散的宴席,等何秋月可以下床自由活动时,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
第三日?早晨,照例喝下一碗混着不知名草药的糊糊,何秋月才牵着那莎的手,慢悠悠地出了帐篷。
抬手挡了挡刺眼的日?光,刚往前?走了两步,何秋月却注意到了一些异样。
在经过身边时,路过的士卒都会微微偏头,向她投来并不友善的目光。
“姐姐……”,注意到何秋月僵了一瞬的手指,那莎摇了摇挽住的手臂,仰头甜甜地唤了一声?。
女孩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几个士卒回过了神?,毕竟是?二公子亲自带回的,就算对这个外邦女子出现在军营极度不满,但终究有所顾忌。
望着几人争先恐后远去的背影,回想起刚才那冰凉刺骨的眼神?,何秋月用力握了握那莎的小手,轻声?叹了口气。
虽然相距不远,但北疆显然要比耀州更冷些,一路走过去,只见?荒草遍地、风沙漫天,就连山坡的牛羊也只能不满地扬了扬蹄,在河边不住地饮水充饥。
“对喽,多喝些……”,放牧的夷族大伯操着一口地道的中原话,原本还满脸愁苦,在看见?远处的身影时,眼神?一下亮了起来。
顾不上理会咕嘟嘟喝水的牛羊,他“噌”的跳下巨石,离老?远就挥着手上的鞭子,热情地招呼着何秋月两人。
“何姑娘,好些日?子不见?您了
,没想到在这碰见?了!”
微笑着回了一礼,也找了块空地坐下,何秋月从食盒中取出几块点?心,用帕子包好递到夷族大伯的手里。
“我这正好有些点?心,您带回去跟塔洛尝尝,他是?个有心的孩子,想必这几日?也定不会荒废。”
一听这话,他青黄瘦削的脸上立刻焕发了神?采。
“没荒废,那小子天天半夜偷偷去羊圈边垒土烧瓷片,第二天整张脸都乌漆麻黑的,活像个小泥猴子……”
言罢他又转了话头,满是?风霜的脸上尽是?真挚,拿着点?心的手也不住地发着抖,对着就是?何秋月一顿千恩万谢。
“大伯不必客气,能遇见?就是?缘分,困难时帮一把也是?应该的。再者说?这点?心我也吃不上了,还不如您带回去给?孩子补补营养。”
不同于江南的灵秀温雅,北地的群山更像锋芒的利刃,长刃拔地而起,剑尖直指长空,一如生长在这极端寒冷的人们,自有种坚韧和刚直。
山高水长,天地悠悠,就这么静静望着成群的牛羊,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渴了掬一捧清冽的山泉水,饿了咬一块点?心,也算是?悠闲自得。
然而,美好大多是?短暂的,当日?头渐渐西斜,山间涌上朦胧的雾气时,何秋月心中清楚,她最后的时限即将到来了。
夷族大伯乐呵呵地挥手道别,被赶着的牛羊仍不知餍足地大口喝着泉水,身侧的那莎蹦蹦跳跳地捡着地上的枯草。
多么简单温馨的画面,何秋月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可惜,她明日?大概是?再见?不到了。
怀着沉重的心情回了营地,在路过一伙换班的士卒时,何秋月鬼使神?差地顿住脚步,拉着那莎藏在了旁边的帐篷后。
“今晚可得打起精神?来,莫要出了岔子!”
“哎——听说?昨夜二公子抓了个人回来,也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嘘,别乱打听!”
片刻后,许是?要浇灭何秋月最后一点?侥幸,那莎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翻译了最后一句话。
“他说?……那个新来的刺史确实?是?个硬骨头,在马棚昏死过去两回,好话赖话都说?尽了,就是?不肯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