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谷。
洪水已经全部退去。
大约六千伪魏降卒被褪去甲兵,打散建制,押往箕谷赤岸库看管。
至于其校尉、司马、军候、都伯等中高层军官,则被虎贲禁军暂押在天子行营附近,由相关人员对他们进行一些必要的问话。
整片山谷泥泞不堪。
汉军就在这种泥泞中努力寻找还算干燥处烤火饮食,稍作休整。
两日作战奔逃带来的身心极度疲劳,让大汉的将士们即使面对如此大胜,也没心力生出太多太久的喜悦。
只是终于感到一丝放松,直接在火堆旁沉沉睡去者甚众。
此时本该由虎贲宿卫护佑的汉家天子,由于这几日与赵统、赵广兄弟俩混出了颇为深厚的战友情,命虎贲宿卫或帮忙处理伤员,或督运粮草薪柴到各营分,留统、广兄弟与那些已经面熟的亲卫死士随行左右。
如此行径,实在教那些与汉家天子朝夕相处许多年的虎贲中郎们有些牙酸嫉妒起来。
但无可奈何。
谁教他们来迟一步呢?
这种在血与火中生出的上下互信与战友情,不是太平无事的朝夕相处能够比肩与替代的。
“陛下,您也两日未曾合眼了。
“这些受伤的战士民夫都会有专人负责医护救治的,更不会有哪个将士缺了吃喝。
“您请回行营稍事休息吧!”
赵云次子广与汉家天子这几日几乎形影不离,
见过天子将台观战泰然自若,见过天子收拢溃卒从容不迫,见过天子移纛阵前慷慨激烈,见过天子拔剑前指勃然作色,也见过天子三日不曾解甲。
试问哪一个对沙场有憧憬的将门虎子不想要一个这样的天子?
本就年少热血的他,此刻忘记了那些流言蜚语与非议,对这位天子已然心悦诚服,死心塌地,觉得自己真该像麋威一样为这样的天子负点伤断条腿才好。
汉家天子就该如此!
可眼下,许多将士都已疲累得沉沉睡去,这位汉家天子却还亲自穿行在行伍之间,去看那些伤兵残卒有没有得到应有的照料,去看大伙是不是都分到了吃喝。
他实在不能不担心天子的身体。
丞相事必躬亲也就罢了。
天子你不能也事必躬亲吧?
刘禅没有理会赵广的劝告,继续强撑着身体,在一堆又一堆燃起的柴火中间穿行。
遇到伤势较重的将士,他便停下脚步,让人记下他的名字,记下他的番属,让人负责他的医药。
恰好遇到正在上药的,他便驻足看着,一般这种时候,军中医者便会认认真真小心翼翼地处理。
穿行许久,走近又一个火堆,他再次停下脚步。
“他…他还行吗?”刘禅问道。
那是一个腹部被洞穿的老卒。
刘禅对他有些印象。
医者本来正在认真处理伤口,此时听到有人问话便转过头来,见到问话之人究竟是谁后顿时一惊。
刘禅对这医者也有印象。
是那日给麋威取箭的老医。
“陛下…他恐怕不行了。”老医无奈叹了一气,“伤及肺腑,又被洪水泡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