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姚黄要的蒲草预备齐了,邓师傅也来了王府。
姚黄跟他提了自推轮椅与打造轻便轮椅这两件事。
邓师傅瞧着王妃从外面买回来的简单轮椅,道:“做几把这样轻便的轮椅不难,能自己推动的,草民家里跟木头打了几代的交道,也从未听说啊。”
姚黄瞧着邓师傅一脸的愁容,笑道:“我就是提个想法,并不是非要您必须做出来,您有空的时候多琢磨琢磨,能做出来最好,不能也没关系的。对了,我推过轮椅,知道咱们外人推都费力,让您琢磨自己推的,也不是要您做出来的能跟被人推一样走得那么容易,其实只要能自己推着在屋里简单转转就行。”
她拍拍眼前这把榆木轮椅:“王府侍卫就能自己推动这个,只是太过吃力,您瞧着给改进改进,最好在轮子边上给王爷加个能推动的手柄,就跟纺车似的,我只要转动手柄,连着的轮子自会跟着转动,这样王爷的手就不用被轮子弄脏了。”
邓师傅没用过纺车,但王妃解释得足够清楚,他一下子就有了几种做手柄的思路。
自推自推,一来得有个能推的东西,二来就是琢磨如何省力,王妃已经想到了一样,邓师傅忽然觉得他一个老木匠,多花花心思,肯定能想出省力的办法。
“王妃放心,草民回去就着手此事,有进展了再来报与王妃。”
姚黄:“去吧,等您做出成品了我再跟王爷提,您不用有负担,多想想我给您预备的赏钱就行了。”
邓师傅一听,肩头果然轻了一半,就怕王爷日日夜夜都在惦记他这里,怨怪他没用!
送走邓师傅,重新回到明安堂的姚黄忽然想起一件事:“昨晚我坐的那把榆木轮椅呢?”
阿吉:“早上王爷走的时候,飞泉公公给推走了。”
姚黄一猜就是惠王的主意,看来王爷也喜欢这把轻便的轮椅,所以带回去用了。
竹院。
青霭、飞泉照旧留在前院待命,里面,赵璲看了一会儿书,撑着延伸到后院的两排护栏,挪到了他让飞泉摆在这边的榆木轮椅前。
昨日他就想尝试了,但当时王妃在,他没有合适的机会。
坐好了,赵璲分别握住椅身两侧的大轮,用力往前推。
轮子艰难地朝前滚去,带着赵璲的手也往前移,移到不好施加力气的位置,赵璲重新握住上面的轮子位置,再往前推。
这般走一下停一下的重复着,累到赵璲额头冒汗双臂发酸时,他成功地将自己推出了十步左右。
他回头看看,再看向自己的掌心。
竹院前后院铺的都是石板,虽然青霭飞泉会时常清扫,但石板上仍会有些扫帚扫不走的细小沙粒,木轮碾压石板时,沙粒被压进木轮,随着他的手推动木轮,有些沙粒又硌进了他的掌心。
那是一双从掌根到指腹都被磨出一层厚茧的手,厚到前几日赵璲持笔做画时都觉得手生,厚到他才轻轻拂过王妃的肩背,她都会控制不住地颤抖。
王妃只感受到,不曾见过,若是见了,定会不喜。
赵璲一一拨掉了那些沙粒,休息片刻,尝试转弯而失败后,他继续慢慢地将轮椅推向对面墙根下的两排护栏。
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而今日竹院的木门一次都没被人叩响过。
赵璲可以让郭枢将王妃的一切动向都报给他,看她有没有买蒲草,有没有跟邓师傅商议新轮椅的做法,有没有忘了这些又出去玩了,但赵璲并不愿意这样。
王妃来了,他会见她,王妃不来,他也不去过问干涉。
。
昨天下午姚黄就看到了郭枢派人买回来的蒲草,铺满一辆平板骡车的四大捆干草,够她给惠王爷编两条大席子了!
惠王爷不需要,姚黄也没那个耐心,只打算先给王爷编个轮椅用的蒲团,试过觉得好用,她再给他编个书房椅子用的。
当时姚黄叫人取了一部分蒲草清洗掉草籽泥沙,再放在凉水里浸泡一夜,吃过早饭叫人拿过来一看,韧性刚刚好。
再准备好剪刀、蔑刀、丝线、细绳、毡垫等物,姚黄带着阿吉将一堆东西抱到竹林,大大的毡垫铺在竹林小道靠近竹院的这头,忙完了,姚黄叫阿吉先回去,她自去敲门。
飞泉凑过来后,姚黄不用他开门,道:“你跟王爷说,我带着蒲草过来了,就在外面路口编,他什么时候出来看都行。”
说完,姚黄退回毡垫旁,脱了鞋子,盘腿坐在毡垫上,挑拣那些长得太宽的蒲草先行剪成条。
这些东西放在屋子里编乱糟糟的,明安堂的院子又不如竹林这边凉快,所以姚黄也很愿意配合惠王爷的提议。
才剪了几根宽蒲草,青霭推着惠王爷出来了,坐的是那把紫檀大轮椅。
姚黄瞥见个影子就赶紧收回视线。
轮椅停到毡垫对面,与席地而坐的王妃隔了一片蒲草,赵璲看看蒲草的数量,示意青霭先别走,问王妃:“大概要编多久?”
姚黄头也不抬地道:“我的手没有外祖母那么快,可能得两三个时辰吧。”谁让他的轮椅还那么大!
赵璲了然,对青霭道:“把我书桌上的书拿来。”
青霭往返一趟,把书递给王爷,见王爷没有别的吩咐,他去竹林外面守着了,飞泉则虚掩上竹院的门,他在里面候着。
姚黄前后看看,心想惠王爷还真是喜欢清静,殊不知整个王府的下人都怕他,谁敢没事往这边跑。
瞅瞅手做粗活的自己,再瞧瞧背靠大轮椅居高临下盯着她的王爷,姚黄嘀咕道:“好像镇上的地主大老爷。”
赵璲:“听不清。”
姚黄:“我是问,王爷手里拿的什么书?”
赵璲举起书皮给她看。
蓝皮的,字不大,长长的一串,姚黄伸长脖子辨认了一会儿,才通过中间的“佛”、“菩萨”判断出这是一本佛经。
姚黄稀奇道:“王爷看这个做什么?”
惠王爷沉默片刻,答:“前几年杀孽太重。”
姚黄愣了愣,然后才明白他指的是他在战场杀敌犯下的杀孽,不由地道:“王爷那是保家卫国,是庇佑咱们大齐朝边关的百姓不被敌兵抢掠残杀,这是能成仙的大善功,百姓都夸王爷的,滥杀无辜才是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