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啊!”那人抓狂道,“我们在沙州城外见过的。你记性这么差,不会吧?!”
江宜忙道:“我记得,你是少侠。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人于是冷静下来,说:“我叫狄飞白。”
“哦哦,好的。”
残剑:“……”
江宜:“……”
狄飞白:“…………”
三人相顾无言片刻。
“少侠是什么意思?”残剑问,
江宜心想,这怎么说呢?一个把我塞进皮箱里的人?斟酌后介绍说:“少侠就是……勇敢的人。狼骑在沙州外掠夺时,他保护了平民。”
“没有,”狄飞白面无表情,说,“只救下了一个。还害你被狼骑抓走了。”
大家于是又陷入沉默。终于残剑问:“既然是沙州来的,怎么会到金山?”
江宜连忙:“对啊,少侠你怎么来突厥人地盘了?”
狄飞白忍了又忍,发现二人真的没看出来,只好自己说:“我是来卧底的……不是,真的看不出来吗?”
江宜这才注意到,狄飞白身上穿的乃是狼骑的鳞甲,佩戴胁刀,束辫抹额,作突厥武士装扮。于是,曾经在营地里看见熟悉人影的一幕浮上江宜心间,那时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却原来真的是狄飞白。
“你来做卧底?”残剑好奇,“你是什么人?卧底要干些什么?”
狄飞白道:“一开始我只是跟着狼骑,想救人……”
说话时他眼风飘向江宜,令江宜怀疑他其实是想救自己。
“……后来遇到孔芳珅,就让我顺便潜入金山营地,查探突厥人的情况。你们两个,实在太高调了。我本想潜伏下来暗中打听你们的情况,谁知道你们早就成了左大王的入幕之宾,到处都在传你的事。你竟然是个道士?!”
狄飞白不可思议地看着江宜,从未见过一个汉人给胡人的可汗大王完成送灵仪式。
狄飞白道:“送灵之后,为何不走,还要留在金山?”
江宜道:“有点事情……”
“别有事了,”狄飞白说,“再不走,当心回不去。”
江宜:“?”
残剑笑说:“少侠说话还挺吓人的。”
狄飞白冷脸道:“我可没吓唬你们。就在你们给突厥人可汗送灵的当天,胡山领了五千狼骑队攻打沙州,与孔芳珅在磧西交战。眼下人心惶惶,都在忖度突厥是否决定与朝廷开战,这一天若到来,两族便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你们既是汉人,届时必会被杀来祭旗。”
送灵当日,说起来的确不曾见过胡山,因阿舍没有过问,江宜便想当然以为胡山与乎尔赤关系不睦,连死人的最后一面也不想见。
那时候胡山已经向绿洲沃土中生活的中原人挥起了屠刀。
阿舍知道这件事么?
狼骑频繁劫掠乃是自乎尔赤身亡后这一年的开始,族群脱离了这位软弱可汗的掌控,落到胡山手里,于是亮出獠牙利爪。
“你俩整日与阿史那舍待在一处,”狄飞白似乎翻了个白眼,“我找不到机会通知你们。眼下好不容易能通气。我劝你们立即跟我离开金山,否则,无论胡山打了胜仗还是吃了败仗,你们都不会好过,无非是当战利品或是出气筒的区别。”
狄飞白指了个方向:“我还留了两匹马,稍后我伪装成你二人的侍从,我们向西取道坚昆,绕过交战地返回沙州。”
江宜此时发现了,狄飞白与残剑似乎具有某种相似的特质,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只需要听话,不必自己拿主意。
残剑同意了狄飞白的方案,他与江宜离开金山无非是早晚的问题,只是在路程上稍作调整,不必绕得太远。比起狄飞白,他更有一种举重若轻的自信。
“稍等,两位,”江宜出声,“走之前我还要回营地一趟,拿个东西。”
狄飞白耐心不多:“你回去干嘛?回去就走不了了,听我的,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们现在就出发!”
残剑道:“还是你听他的吧。他要的东西对中原人而言非常重要,大概比一座沙州城更有价值。”
狄飞白一脸空白。
回到山脚下,江宜立刻察觉到变化。无所事事、争勇赛歌的人消失了,营地中处处是匆忙的身影,收拾毡帐,取下顶骨与庐圈,将毡布卷起来载上车。
三人走到江宜的穹庐外,一名侍候过江宜的美姬正匆匆经过,江宜拉住她问:“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那美姬道:“大王吩咐,即刻开拔。巫祝大人也快快收拾行囊吧!”
狄飞白心中越着急,脸上就越没有表情,这乃是他的一项天赋:“看,不听我的,迟则生变!”
江宜道:“我的布怎么没了?”
裹尸布原是搭在毡帐顶骨上晒,目下却不见了。
“看见我的布了么?”江宜到处找人问,都作茫然脸,并通知江宜赶快收东西,大部队就要起行了。
残剑三步并作两步,闯入阿舍穹庐中,不仅无人看守,里面也不见人影。
“阿史那舍应当率兵支援胡山去了,”狄飞白说,“你们到底在找什么东西?找不到就算了,趁乱离队正好,保命要紧。”
江宜仍在犹豫,残剑已进帐中将二人唯一的行李——也即江宜的那卷神曜皇帝传记,揣怀里带了出来,说:“狄少侠说的对。那物既然是法器,拥有自己的灵识,想必是不愿跟咱们走,才会选择此刻消失。还是不要为它耽误时间了。”
于是狄飞白带路,去他藏马的缓坡。营地人事混乱,士兵披甲上马,妇孺则将运载毡帐与食物的牛车赶到一路,遇见有人向狄飞白喊话,他则以突厥语回答,残剑对江宜解说:“现在狄少侠是咱俩的护卫,奉阿史那舍的命令护送我们。遇着人就如此回答。反正不知阿史那舍去了哪里,便借他名头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