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平特意前来劝阻他,道:“家主忽而犯病,双目不能视物,处理不得军务,三爷可要快些赶回才是。”
那时的梁冀,哪里还能听得?
他早已是耳中嗡鸣,口中一股一股的腥甜。
她不愿再看见他,他亦不敢去见她。
他关着她,囚住她,不愿放走她。
最终逼死了她。
梁冀捂住眼,无数情绪争先恐后往他胸腔里塞。痛苦,悔恨,无助,委屈。
最终他只能死死的睁着眼,不敢颤动分毫。
唯恐一眨眼,忍了两辈子的眼泪就要落下来。
想来,梁昀身体虽差,至少也是死在自己后头。
第114章
安邑,平州两场接踵而来的胜仗,顷刻间如春风般迅速传至各处,举国皆知。
街头巷尾,便是连那三岁小儿都能说的头头是道,坊间说书先生说的那叫一个唾沫横飞。
消息传至京城,少帝更是一改往日和稀泥摆烂的态度,圣主临朝,竟力排众议亲自颁下圣旨。
一封又封斥责徐氏满门,逆臣贼子的圣旨接踵而至。
少帝年岁渐长,不像少时全然倚靠重臣,太后之手,如今已有了自己的决断义气。
“徐氏本贼匪之流,犯上作乱,荼毒生灵,实乃天理难容!其恶行不可不诛。朕严令,遣中军前往镇压此等逆乱天下之臣!勿使漏网,以绝后患!”
果不其然,圣旨颁下,满朝文武皆齐聚朝堂。一众世家大族皆是心中波澜起伏。
各府皆在暗自权衡,更是谨小慎微,步步为营。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门阀世族,此时早是各怀心思。
一个并无实权的天子,一番旨意自然也不见有几分震慑,可也总是好过于无。
众人心中暗自思忖,看来这天下局势终是要有所变动了。
没瞧见么,连朝廷都坐不住了。否则坐视河东继续下去,得尽人心,皇宫只怕也能重新改个姓了。
以往诸多豪族门阀是碍于魏博之威名,毕竟谁都知晓连赫赫有名的梁家曾经都在魏博头上吃过好几次亏。
后来连朝廷都管不得,不敢管,甚至还屡屡给了魏博封地,纵容其势力继续增长,他们眼馋魏博权势,更是忌惮其麾下数万牙兵,只想着坐山观虎斗。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不想如今见河东竟如此神勇,两场战役便将魏博打得元气大伤,不复过往威名。
如今眼瞧魏博牙兵一连战败,甚至两场战役死了七万精锐,眼瞧河东白白得了一个平州,都是眼红不已。
若是再不出手,等时局一定,河东振武几个若将魏博瓜分了个干净,属于他们的可就什么都没了。
于是乎,朝堂之上人人表忠心,言语间皆是要将那魏博逆贼早日除之而后快。
时光流转,转瞬便到了年尾。
朝廷一番又一番议论,最终京城传来圣旨,任命梁昀统领大军奔赴河洛,又命中军前往支援抗敌。
河洛,那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中原腹地。
离京畿最近,土地最肥沃的一片国土,如今却被魏博人占去了快十年。
一个王朝,京畿往外竟是贼人之地,如此可笑至极。
昔年河洛之地,也算因他之故,这一次,梁昀无论如何,必须要亲自去。
……
四处冰天霜地,万山载雪。
天气越发寒凉,铁蹄时常脚下打滑。
一片雪雾阴霾之下,梁昀紧紧盯着地图,将赶来的梁冀重新赶回去:“平州宁州鱼目混杂,你务必盯紧了北胡,我怕此次出征,他们会趁机兴兵。”
梁冀注视着眼前这个年岁并不比他大的兄长,他问道:“你是怕我会如上一次那般冒进?大哥,我也是我父亲的儿子,我也要收复河洛!”
梁昀看了他一眼,告诉他道:“梁秉在,你便不行。”
梁冀似乎是笑了笑,“大哥觉得,我就这么不如梁秉?”
梁昀漠了漠,没说话。
梁冀戴上头盔,似乎心中阴郁,转身离开大营。
临走前,梁昀看了一眼梁冀,提醒他道:“雪夜别跑马了,歇息一夜立刻回去。”
梁昀如何也不会想到,这竟成了他与梁冀说的最后一句话。
……
日子一天天过去,河洛箭拔弩张,北地虽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