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不怪。
梁府与旁人家可不同,嫁给梁昀,便是嫁来直接当国公夫人的,免了旁人家府邸媳妇儿几十年的熬。
梁昀才多年轻?已经身居高位,检校左仆射,平章事,穆国公,这称呼任一一个都不得了。
只能这般说,比他位高权重的都是老头,比他相貌好的——不,盈时并不觉得自己见过比梁昀相貌好的男子。
通身相貌没得说,后宅还罕见的干干净净。
这世间不纳妾的男人不少,但多是些贩夫走卒,寻常百姓,自身都快养不活了,还有什么能耐纳妾?
像梁昀这般身居高位不好美色的男子,却是少之又少。
女人们趋之如鹜才是常事。
怪就怪在梁昀究竟是怎么想的?既前世一直不成婚,今世呢?应当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直到门外婢子唤自己,盈时才收了思绪。
她也不敢继续耽搁,出去见客,太素静既是不庄重又是不合群。
盈时叫春兰重新给自己挽了一个随云髻,换了身天水碧色的衣裙,又往耳上坠上一对温润明珠耳坠,鬓角簪了一支紫烟罗绢花两根珠簪,便跟在萧琼玉身后领着两位姑娘往前院正厅里走去。
……
阳光透过树缝洒在地上,斑驳的光影随着熏风微晃。
花窗外的蝉声和厅里女眷们交谈声交织一处,显得午后时光宁静而幽长。
盈时随着人入内后,便见老夫人正在正厅里同自己娘家女眷们说话,韦夫人与萧夫人一左一右在老夫人身边陪着。
老夫人左手边坐着一位比她略年轻几岁的老妇人,便是那位老夫人从博陵远道而来的弟媳,博陵崔氏的老夫人。
崔老夫人身后立着的一位,想必便是她的儿媳。
盈时眼观鼻鼻观心,原先还怕旁人问东问西难应对。
谁知崔老夫人正同老夫人说的兴起,并未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另一位夫人也都未曾与小辈说话,只同韦夫人萧夫人二人谈论。
谈着谁家嫁女谁家,谁家婚配了谁家。谈着谁家的儿子做了什么官,谁家的女儿又同夫妻感情和睦,又生了第几个孩子……
老夫人并着娘家弟媳说起多年未见的老家之事,说到感动处不由连声叹息:“转眼我嫁人也已四十多载,自父母去世过后我便再未回去看过……倒是难为你比我也小不了几岁,老胳膊老腿还千里迢迢来给我贺寿来了。”
四十多年,都没回去一趟。
先前是孩子们还小,而后又是丈夫去了,她走不得,后来又是孩子没了,孙子们还小,府上更离不得她。
如今……如今倒是得空了,却已经身子不行了,老眼昏花,耳朵不好使,不能舟车劳顿。
便是真回到了娘家,只怕也找不回一丝她年幼时的回忆。
父母姐妹,兄弟……一个个都早早去了。旧人已逝,府宅翻新,侄媳妇儿侄孙媳妇儿,全都是她不认识的面孔。
哪里还有娘家啊。
崔老夫人听了,叹道:“大姐又说见外的话了!”一面又伸手去将自己两个随着她入京的孙女叫到跟前来。
“往哪儿跑去了?快要出阁的姑娘,皮肤晒黑了可不好看。你们来祖母这里坐着,陪着你们的大姑奶奶说说话,多亲近亲近。等会儿,你们的表哥也要回来,一同吃个家宴互相见见。”
两个姑娘连忙一个比一个柔顺的贴过去,一口一个“姑奶奶”的叫唤着,叫的老夫人往日再是冷漠的脸,也挂不住笑意。
上头热闹,盈时与萧琼玉二人这处却是有些冷清。
盈时坐去临窗角落里,靠着香几困顿的听着她们说话。盈时得罪了韦夫人,韦夫人自然不会叫她上跟前杵着看着生气,更是一句话都不与她吭声,像是刻意冷着她一般。
盈时却是巴不得这般。
至于萧琼玉倒是比盈时忙了许多,忙来忙去倒是没得闲,一会儿被萧夫人叫过去吩咐事儿,一会儿又是往外去寻后厨的人,吩咐家宴用的菜。
盈时倒是乐的清闲,她独自一人坐了好一会儿,上头还在亲密说着家常,婢女们鱼贯而入,端着案盘进来。
盈时一日的郁闷在看到那高脚碟上盛放的水果时一扫而空。
只见高脚甜白瓷石榴纹碟子里底下拿着冰铺着厚厚一层,上头一颗颗荔枝被剥去了壳去了核摆在冰上。
窗外日头照进来,阳光下晶莹剔透几近透明的果肉颜色,远远的,盈时便能闻到独属于荔枝清甜香。
等属于盈时的那一叠被放在她面前的香几上,盈时仔细数了一数,足足有七颗。
她见上头人都在说话,便执起银叉戳了最大的一块荔枝肉含进嘴里。
舌肉裹着它,冰冰凉凉的滋味。
两辈子了,盈时含在嘴里仍是舍不得咀嚼,舍不得咽下去。
小时候她只有一回见过从南边儿送来的荔枝,听说原本送了一箩筐来,只是路上烂了许多,送来阮府时统共也没剩了几颗。
若是多或许还轮得到她,少了自然没她的份。
她看过自己的堂弟堂妹们吃的模样,知晓它长什么样,头一回吃还是上辈子嫁入梁府,逢节日才吃过一两回。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回吃荔枝,在韦夫人面前惹出笑话来……
那时只觉得好羞愧,抬不起头,许多时日都怕旁人笑话自己。
等盈时还算斯文的解决完所有荔枝,抬头便见萧琼玉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看着自己一口一颗荔枝,她面前的却是一颗也没动。
盈时拿着帕子轻擦唇角,十分好奇:“嫂子为何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