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平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擅长临摹字迹的先生,逼着那年岁有些大的胡子花白的先生彻夜通宵赶工。
翌日梁昀三更天就早早起身,他的公务堆积如山,打算早些出府。临走前忽地询问起章平昨夜叮嘱他的事儿,章平忙将墨还没干的纸张递给梁昀。
梁昀拿到手里,看过后却显得并不满意。
那字迹模样倒是模仿去了九分,只是根骨却不一样。
非内行人自然看不出来。
可韦夫人若真能看出来——
梁昀眸光落去窗外,看着屋外天色尚早,想了想还是命章平取来笔墨。
夜色在悄然中褪去,天边渐渐升起光亮。
才微微寒凉的院子中,又开始升腾起火热。
第二日一早,盈时困顿的起身梳洗,耷拉着眼皮下床,坐在窗边惴惴不安。
好在,几乎是她在要韦夫人院里请安的前一刻,前院仆妇才姗姗来迟,将盈时盼了许久的东西送了来。
盈时接过迫不及待翻看起来,翻了一页又一页,见上边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字迹。
相似到令她头皮发麻。
连她喜欢顿笔,连她有些字画落有缺口都一模一样。
像到若非她知晓这卷轴是被谁拿了回去,她只以为是自己夜里梦游去写的……
好,甚好。
盈时松了一口气。
给韦夫人请安时,便将往生经交给韦夫人。
“媳妇这几日晚上得空了便抄,昨夜熬到半宿才睡下的,母亲瞧瞧。”盈时说谎话半点不见心慌。
韦夫人嗯了一声,幽幽接过来,一页页逐字逐句仔细翻看起来,瞧那模样像是恨不能从中寻出一个错字,一个不工整的字迹,便整卷叫盈时重新抄去。
盈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好在韦夫人忙着检查了半晌,到底也没寻出盈时半个错处来。
她只能露出虚虚的笑意,看着盈时莹白娇美的面孔,言不由衷夸赞:“倒是个有耐心的好孩子,瞧你这一笔簪花小楷写的却是难得藏锋欲出,只怕……心里也是个藏着厉害的。”
这话无非就是明指盈时心思深沉,心里记恨着她。
盈时被这般挤兑,她眼睫轻颤一时间没忍住就回道:“舜功死的那般凄凉……媳妇给他抄的往生经若再不厉害些谁知能不能起作用?保佑他顺利投胎去?”
往生经起不了作用,那就是投不得胎。
终日成为被困在人世间的孤魂野鬼——
那可是韦夫人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听了盈时这般说,她摇着扇子的手都停了下来,保养得宜的指节止不住颤抖。
她急急吸了两口气,神色一冷,却是再不聊这话:“佛经我替你放去小佛堂里供着,便当是你这个妻子给他的一点情意。”
盈时缓缓应是。
“多谢母亲。”
“还有一事——”
盈时一听见这话,就知晓事儿又来了。
“下月是老夫人寿辰,府上说是不大肆操办,可听着老夫人的意思是想借此次机会,替公爷相看未来你那大嫂。那日各个公侯府邸,藩王,皇室宗亲……来人只怕不少。”
盈时听出韦夫人话里话外心急的意思。想来可不是?
若是大嫂真的进门,凭着老夫人偏心的劲儿,别说她与萧琼玉,便是大夫人二夫人,争的要死要活的掌家之权拱手就要吐出来。
韦夫人心里能乐意才怪了。
盈时只当作没听出她的话外之意,含糊着说:“老夫人寿宴是喜事儿,可媳妇儿却是新寡,那日媳妇儿只怕凑不上热闹了……”
不管你什么意思,是要我当你枪炮去充当先锋,还是什么旁的意思,自己就一句话,不掺和,没空。
韦夫人面上假笑都扯不出。
原以为自己这些时日给她立规矩,她该懂事了一些,今日自己给她伸杆子,若是个聪明的媳妇儿自然是上杆子爬过来——这个媳妇儿半点没眼力见儿,只想着一门心思躲避!
韦夫人心中很是恼火,语气阴恻恻:“凑不上热闹,怎会凑不上……去年侄儿媳妇入门,可是亲手绣的一张松鹤屏风在老夫人宴会上大放光彩,十分得老夫人喜欢,如今还摆在她房里。今年也是你第一年进门,纵是新寡,还不能献自己一份孝心?”
盈时:……
“老夫人素来偏心老大,如今你大嫂还没入门,等你大嫂入门就更没你什么事儿了!莫说是你,就连我管家之权都要移交给她……我若是你,甚至急的吃不下睡不着!”
盈时:……
“寿礼的事儿母亲都给你想好了,你便给老夫人绣一张万寿图去定然错不了。可要好好准备,你是长房嫡媳,可切莫比旁的房里的媳妇差了。”
盈时听了,险些一口气咽不下去。
如今离老夫人寿辰只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偏偏如今才说?
原以为韦夫人折腾自己不过是几日罢了,时间久了自然就懒得管了。
可如今瞧着,这日子一天天过的都像软刀子磨肉。一日请安三回,日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生活,偏偏韦夫人还变本加厉,恨不能整死自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