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林在东宫的日子并不长,他自然不希望有他人打搅与姜鹤年共处的时间,又是个粗人,嘴没把人,三言两语的刻薄话就让那少年满面涨红。
姜鹤年看出这一点,有一日主动问他:“卿以为,姜礼此人如何?”
于林反问:“主子心存仁心,是否见到每一个可怜之人,就会将其带至东宫,将其收留?”
“非也。”姜鹤年答曰:“孤,只要可造之材,心仪之人。”
于林有所触动,直言:“臣只是不喜姜礼。”
姜鹤年问:“为何?”
于林没能给出一个答案,“臣喜与不喜,并不重要,只要主子不厌烦,臣也不会多言。”
姜鹤年那时只是在笑。
笑什么?
于林此时想,许是看出他的吃味儿,知道他这个,在帝王跟前什么赏赐也不要的人也是个小心眼。
于林对姜礼,一直留有戒备。
姜礼宫中送来的任何东西,他总要检查一番,才肯送到姜鹤年面前。
尽管他是姜鹤年的血亲,但在于林眼中,姜皖和姜礼截然不同。
王氏有意扶持姜礼,难保他不生出贼心,姜鹤年可能存在的敌人,也就是他的敌人。
姜礼与东宫,没有逃过决裂的命运。
那是在皇室准备的秋猎上,姜王设下比试,文武百官,宗室贵族共同观之。
姜王有意提拔宗室子弟,身为老将的于林未参与其中。
姜鹤年不尚武力未踏马至猎场。
拔得头筹者,乃是姜礼,他骑射了得,像匹黑驹从同龄人中杀了出来,身为获胜者他由姜王亲授奖赏,是把先帝征战时所用过的长弓。
“太子德才兼备,睿智明达,二王子年轻有为,英气勃发,实乃我姜朝之幸,社稷之福。”
群臣纷纷献上祝语,这是姜礼第一次在姜王群臣面前出彩,他高举长弓,笑道:“阿兄体弱,我尚能武,我当勉励之,日后为阿兄分担责任!”
此一言,群臣脸上变化莫测。
稚儿之语可容忍,可姜礼是王子,就因这句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才惹得姜王大怒,宴席未结束便下旨遣姜礼回宫自省,那柄长弓变为碎木,日后作出判罚。
姜礼本无大错,只因时机太巧。
这场猎宴本是姜王为太子所设,获胜者得长弓即入姜鹤年门下,进军营,巩固东宫在军营中的地位,又可以借此削弱于林实权,以防他一人独大生出异心。
而姜礼破坏了姜王对太子的筹划,又说出了令人诟病的话语,那些话到了有心之人口中,便是谋逆的大罪!
姜王下旨,斩杀姜礼身旁最亲近的奴仆,也是他母妃留给他的家仆。
姜礼在殿前苦跪一夜,旨意未改。
只有于林知道,那是姜鹤年在姜王面前求情之后得到的最好处置。
姜王本意将姜礼圈禁,令其永世不得踏出宫门。
“你为何要劝孤?”姜王厉声问。
姜鹤年答:“姜礼罪不至此,只因父王视他为污点而非亲子,可父王也清楚,那并不是他的错。”
而后,姜王下旨。
姜礼也曾跪求东宫,他嘶声拍打着宫门。
只是那一次,东宫的大门没有对他敞开,姜礼再次被贬为脚下尘泥。
太子姜鹤年,何等聪慧,又怎么会看不出是有心之人诟病于他?那冷宫里唯一关心他冷暖之人被处死,姜礼哀恸。
太子于他,不过是表面亲情罢了。
至此,他与东宫割席。
直到东宫之变,姜礼才重新踏入东宫,进了姜鹤年的内院。
“阿兄,会向我求饶么?”
那时,姜礼已至癫狂。
他走到今日,也是多亏了姜鹤年和他的好父王。
若不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被处死,他也不会在辛奴库遇见道师。
道师以术法相助,为他谋取王位,道师口中的姜鹤年是个凶兆,短命鬼,而不是天潢贵胄,大姜太子。
可惜,姜鹤年临死时,他未能从那张脸上看到半分情绪,也没有得到一句声音。
杀姜鹤年,杀姜皖,他坐上万人之上的王位。
可姜礼却依然不得满足,他对朝政漠不关心,喜欢在姜鹤年的尸体面前自说自话,可偏偏于林杀了回来。
道师说他是真龙命,不可阻。
姜礼被囚,受尽折辱,道师将其带走埋于深墓下,不得天日,已有千年之久。
他恨,心中也只有执念和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