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是神仙,她哪能什么都知道。师月白知道人间的事情本来就有很多是自己想不通的,她生性乐观豁达,一般不会自讨苦吃。
“我是明天就要死了吗,你觉也不睡,一定要大半夜地练剑?”
见师月白不顶嘴,谢珩自顾自地越说越气。
他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常。换做平日,他从不会和小白发这样大的火,即使是她发了疯一样地去追齐姜的那一回,看见小白柔和单纯的眼睛,他也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
可是他要死了。
可是他马上就要死了,要留小白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世间。
她是这样的倔强,认死理,不撞南墙不回头,根本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他恨小白这样的不懂事,也恨自己把她惯成了这副样子。
更多的还是讨厌自己的无能。剑道之辛,就算是自年少持剑起就被无数人称作天才的谢珩也从来都明白。他并不后悔自己娇惯了小白让她过了十多年高枕无忧的时光,只是恨自己没能杀了齐姜,恨自己没能覆了百十来年就要弄一个天魔出来的魔道。
“我”
没有来由的,师月白很讨厌死这样的字眼,她本来已经平复下去的心绪又被激了起来:“师尊为什么一定要说死了活了这样的话,难不难听啊!”
“我都已经跟你说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你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啊。我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一点也不喜欢”师月白的声音带上了隐隐约约的哭腔。
谢珩看着她已经红了的鼻尖,知道这是她要哭了的前兆。
他自知失言,低下头,没敢看她。
谢珩活了太久,亲人死尽,故友寥落,陪师月白去人间游历的时候,都因为民风大易而闹出了笑话。他是与这人间无关的风筝,师月白是他唯一与人间联系的线。
他早就看淡了生死,巫山一战之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死亡的降临。活下来的人才最痛苦,他想死,却又想死得其所。
可是师月白却要他死不瞑目。
放在平日里,他肯定早就追悔不及地抱着她小心翼翼地开始哄了。
但是放在如今,谢珩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吹熄了蜡烛,从她的床边站起身来,叫她早些休息。
师月白大概也没有想到他是这般的反应,她眨了眨眼睛,豆大的泪珠就落了下来。
她不是有意要哭,可是真的那股委屈的劲儿上来的时候,就是怎么也忍不住的。
谢珩从未有一刻这样厌恶过自己为何是仙人之躯,在这样的黑暗中也能清晰地看到她大颗大颗的眼泪,几乎把他的心砸出几个坑来。
他本来想说的什么,他想说生死有命,就算是盘古女娲那样的神邸也有身归混沌魂归天地的一天,何况他是血肉之躯的凡人。
他总有一天会死的,何必这样避之不及。凡人的寿数不过百年,他们是修真之人,有幸有了千年的寿数。可是既有仙人之躯,又如何能只享寿元,而不护佑凡人。即便不陨于仙魔交战,千年寿数,也终有尽头。
可是看见小白的眼泪,谢珩的唇瓣微微颤抖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