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脚下一踏,身形掠起,剑光如虹,一剑一式恰到好处,将焰刺全部击碎。他落地之时,地面荡开一道灵力波动,凌霄剑寒光陡然暴涨,周围空气如被冻结般沉寂。
齐姜察觉到气势变化,脸色微变,身形暴退,试图拉开距离。谢珩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凌霜剑剑尖指地,剑意爆发,万道剑影从四面八方冲向齐姜,将他逼入阵法中央。
“如此这般”
齐姜似乎微微地叹了口气,于是寒光一闪,万道剑影竟被尽数从中切断,碎成无数划落的流星。
谢珩被逼退几步,看着出现在她手中的那柄剑,神色有些恍惚。
“照夜。”
照夜剑。
齐姜轻轻地笑了笑:“阿珩还记得它。”
怎么会不记得。
人族的史诗里逃不开的照夜剑,齐姜的名字离不开的照夜剑,在人间齐姜的庙宇中,有时会被单独塑像的照夜剑。
通常是被臆想为女子,因为它实在太漂亮了。剑光如月华,即使在长夜里也如夜明珠一样发着光。剑身流畅内敛,可是一出鞘时,却是令人无比敬畏的寒光。
她曾在万军之中以此剑取得妖族大将狰邪的首级,她曾以此剑斩杀无数妖魔。人族将士每每看见他们的将军执剑冲锋在前,士气便总会如潮水般高涨。
巫山上,她也曾用此剑无数次地陪弟子习剑,吹落无数飞华。
年少的谢珩很喜欢这把剑,他看似不说,其实每次齐姜拿出这把剑陪他对练的时候,谢珩总是会很欢喜的。是啊,照夜剑,天下第一剑,怎么会有剑修不在意它呢。
在他第一次下山归来的时候,齐姜送了他凌霜。
谢珩的第一把好剑。
凌霜的样子和照夜其实是很相似的,剑身纤薄却坚韧无比,剑刃锋利如新雪初霁,泛着清冷的寒光。仔细看去,剑身之上镌刻着复杂的云纹,仿若高天之上的云霄随剑而动,微微流转时仿佛能听见天风呼啸。剑锋边缘隐隐透着一抹星蓝色,仿佛夜空中遥不可及的星辰,被锻入了这柄剑中。
握柄上嵌着一枚澄澈的青玉,是齐姜铸完剑时,觉得这剑太素加上的。她自己不喜奢靡,却觉得少年人合该多配些金玉之物,巴不得把弟子都打扮成小少爷小公主。
她知道谢珩是很喜欢的,她把这把剑给谢珩的时候,那孩子高兴得恨不得睡觉也抱着。
“自然还记得。”谢珩说。
照夜剑在齐姜陨于诛仙台时,本就已经和主人一道沉睡在了那些真实或是不真实的历史里了。
司州重逢时,齐姜也不曾拿出来,谢珩本以为它早已不知所踪了。
“照夜是我第一次出征时,姬樊为我铸的。”齐姜的神色罕见地出现一丝隐秘的柔情,可又在转瞬间消失不见,仿佛只是旁观者的幻觉或臆想。
“他若不做帝王,或许也是干将一般的人物吧。不过和小真比起来,天赋还是差些。”
“我记得您说过,循真是千年难遇世无其二的天才。”
“是啊,”齐姜有些感慨,仙门大试五年一次,几乎称得上万里挑一,她五百年来不过收了一个谢珩一个魏灵溪,“那一年,我已经挑中了阿筠,本不该再收徒的。但是小真实在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铸剑师。”
二人如常地攀谈着,好像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好像那些人都还好好地活着。
但是齐姜很清晰地知道,和六百年前一样,谢珩是来杀她的。
乌云低垂,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气。谢珩立于山巅,手握凌霄剑,剑锋映着暗淡的光,仿若一弯寒月。他的神色冷峻,周身剑意萦绕,仿佛与这风云融为一体。
往日种种因果,今日终将斩尽。
凌霜剑微微震动,发出清脆的剑鸣。
金铁交鸣声震彻山谷,迸发的剑气撕裂了两旁的树木。谢珩身形一错,反手一剑疾刺,剑
光如长虹贯日,直逼齐姜胸口。
齐姜冷哼一声,照夜向上一挑,硬生生将剑锋拨开。他顺势后退半步,剑势一转,化作连绵不绝的血影,将谢珩笼罩其中。
凌霄剑在谢珩手中走如游龙,每一次出剑都恰到好处,剑尖与血影相交,擦出耀眼火花。他借力翻身而起,凌空一剑斩下,剑气如天雷般直劈齐姜所在的方位。
齐姜面色一沉,照夜剑猛然插入地面,一道血色屏障骤然升起。
但是还是晚了,肩膀血肉模糊,右臂几乎已经没了知觉,喉口感觉到一丝甜腥,是很陌生的感觉。
在她漫长的生命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能让她受伤了。
第一反应好像是新奇的,回过神来时,才有麻木和留血的感觉。疼痛是一种特别的感觉,能让人感觉到自己也像人一样的活着,也能像人一样去死。而不是什么不老不死的,非人的怪物。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是真的能这么死去就好了。
或者,要是六百年前就能死在灵溪手里就好了。
天道是庇护人的么?天道是吃人的才对。……
长剑高悬,却迟迟未落。
对象是谢珩的话,可以免去一切关于他是不是还念及旧情的猜测,毕竟六百年前他们师徒感情正好的时候谢珩尚且可以大义灭亲,又枉论早已恩断义绝的今天。
齐姜按住伤口缓缓抬头:“阿珩是知道什么了吗?”
谢珩默然不语。
“那便是知道了。姬樊同你说的吗”齐姜笑了笑,“也好,免得我还要向你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