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汉书目光微闪,似在思索,随即试探地问道,“若诸位一心想要拿下军权并交付圣上,那么往后赤燕军究竟该归何人统管?旧部大将已没了大半,况且那都是张自成生前心腹。倘若常晚风提出辞官,圣上却不予批准,此事又该当如何处置?”
此语一出,无疑是在提醒在座诸位,如今外患尚未平息,朝廷仍需能征善战之人领军出征。退一步而言,即便让常晚风辞官,倒也不失为无奈之下的下下之策。
然而同僚们却依旧不依不饶,振振有词地言道:“若他辞官,圣上定然会追究此事起因,我们现在齐聚在此处,断然不能被皇上知晓!”
林汉书微微皱眉,不慌不忙地说道:“太傅舍身取义,所为者,既是为当今圣上能够顺利登基,也必定是为常晚风留存了一线生机。诸位若是胡作非为,圣上又怎会轻易不追究?”
言罢,吏部尚书突然从袖中抽出一卷轴。
那卷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又回弹至桌面,只见吏部尚书神色决绝,竟咬破指尖,殷红的鲜血自指尖涌出,在摊开的卷轴上笔走龙蛇,疾书起来。
吏部尚书口中喃喃道:“既然诸位僵持不下,如今这恶人便由我先做了!”
两日前派出去林府请新帝入宫接遗诏时,闻昭闭门不开。是提了常晚风他才肯走了出来。
朝中大臣心中最为惦记的,莫过于当今皇帝要为皇室绵延子嗣之事。
常晚风身份尴尬,名不正言不顺,却能左右皇帝一颗心。
他们甚至恨不得在新帝入宫当日,便将名为闻昭的人所说过的每一句话、所做过的每一件事、所接触过的每一个人,统统掘地三尺似的给挖出来。
常晚风不上不下的身份,却能名正言顺地铲除张自成。再回顾往昔,他曾手刃太傅,却又能在关键时刻请动离京十数载的李茂升出山相助。
不管李茂升帮没帮得上忙,总归是人来了。
而陵淮一战他也完好无损的回了京。
再反观张自成,他的心腹竟在短短一年之间,被逐个击破,铲除殆尽。
这几日,每每思及此处,都让三省六部惶恐不安。
林汉书一生刚正不阿,其清正廉洁之名,于朝上朝下皆有口皆碑。诸位大臣见状也不再抱着林汉书能与他们站在一处的想法,但却铁了心,志在必得,要将朝堂隐患连根拔除,永绝后患。
若是朝堂之兴盛与延续,终究难以避免地要留下些许遗憾,那么在认清残酷的现实之后,便唯有接受。
即便林汉书位高权重,也要需时时顾及着不能使皇帝与臣子心生嫌隙。
三省六部如今一心想要置常晚风于死地,林汉书心中明白,越是有人为其仗义执言,常晚风处境便越是危险。
究竟何为隐患?
看不懂摸不透,目的不明,但观其行事风格,却不达目的不罢休。
屋内这些朝中重臣,此番作为不过是汲取张自成谋逆的惨痛教训,力求避免重蹈覆辙而已。林汉书虽对他们难以苟同,内心深处并不认可,但设身处地,却也竟不觉得这全然是错事。
林汉书离去之时,天色已渐亮,他没有听完三省六部其余人等的话,但却记着林墨羽那一句,不会置江忱于不顾。
他脚步匆匆,心急如焚地赶回府上,所经之处,动静颇大。
原本黑着的院子瞬间被下人们点亮的灯火照得通亮。
突然亮起来的院子让房内的人一惊,江忱率先推门而出,瞧见林汉书的瞬间还没来得及尴尬,便见下人疾步跟上,气喘吁吁地禀报:“大人,各部官员已从宫内唤出太监,要传出圣旨!”
林墨羽慢悠悠从房内出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睡眼惺忪地问道“怎么了?天还没亮呢!”
江忱敏锐地捕捉到林汉书神色怪异,紧紧盯着他,等他说话。
“圣旨!”林汉书面色凝重,将话简短地一笔带过,“三省六部假传圣旨,怕是要取常大人性命!”
站在门前的二人皆是一愣,林墨羽率先回过神来,立马追问道,“人到哪了?”
刚才传报的下人声音急促:“这会儿怕是快到常大人府上了!”
江忱没等话语落定,瞬间飞奔出林府。
林墨羽紧随其后,在身后高声喊他,喊得嗓子冒烟。
“阿忱!”
“江忱!”
“喂……”
他心里也着急,一着急就跑不快,腿也开始不听使唤。但此时顾不上太多,只能强撑着,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声嘶力竭地又大喊一声:“你先……先停下……”
江忱听到破锣似的沙哑声音,脚步果真顿了一下。
但不过刹那,他便转头面色阴沉的说:“你别拦我。”
“不……”林墨羽双手拄在膝盖上,身体前倾,弯腰驼背,艰难地边喘边说:“我不拦你,我随后给你筹备人马,你……”
林墨羽看着背影,这回没继续追上去,转身看看一口气儿跑出来的几条街,抬手顺着胸口开始边喘边想。
傻啊,就这么一个人跑了。
他站在原地,等气息稍稍平稳,又开始一点点仔细回想。他爹是被请走的,大半夜能把他爹那把老骨头请走的,谁这么大牌面!
三省六部要常晚风性命,还唤出了太监宣旨,闻昭定然对此毫不知情。
假传圣旨,不管是谁想出的馊主意,一旦东窗事发,必定殃及一片的人!那些老狐狸定是查到了闻昭与常晚风的关系,虽说纸包不住火,但常晚风这一年到处奔波,也没怎么在京中。就算在京中,闻昭日日都不出大门,这也太快了,这事儿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