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昭伸出两根手指捏着腰牌边。
可朱红色的宫墙太高,狭窄的一条条道被夹在中间,就连回廊里的风都是低沉的。就像他见不得的血腥味一般让人心悸。
他去了两次,每每到了宫城门口便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他怎么也迈进不去。
于是去国子监时而打探口风的事没了着落,闻昭就只好三天两头往太傅府上跑。
他总是善于将自己的冷漠与决然隐藏在纯真的外表下,或许太傅当他义气行事,他不想辩驳半分。
养大他的太傅,对闻昭来说有敬有重。但天子帝师,优柔寡断,换了三代君王,仍旧让如今朝堂落入他人之手,闻昭对太傅,不是没有埋怨。
常晚风做事必然有始有终,他揣着小心思,也不是没想过柳少卿或许罪不至死。
但国子监多年间只对寒门子弟颇有提拔,柳少卿命人在围猎场射出的那枚冷箭,就被闻昭断定了他的不择手段。
自视甚高,不屑一顾。若是常晚风迈步上风,柳少卿必定会为了立足而倾轧加剧,而刚被捋顺的朝纲乱麻如果再次矛盾重重,闻昭不知常晚风何时才能脱身。
太傅也曾对闻昭多有教导,他虽装成了聋子,却没有真瞎。
大批寒门子弟入仕,户部礼部定然多有官职分配,日后一旦涉及改政,这批寒门出身的人,最擅长的就将是煽动百姓。
柳少卿才刚刚得势,就敢公然算计朝廷命官引发矛盾,目光短浅,单凭这一点,他在闻昭心里就算不上半点儿聪明。
而世家多年来屹立不倒,哪怕再是腐败,也有他们存在的道理,这是无数寒门子弟无法懂得的道理。
况且……
闻昭是一个做好了准备要绝后的无名皇子,就权当是行善积德,为李唐天下做点好事。
柳少卿,就是要杀了他!
千秋
林墨羽一大清早便差人去将军府上候着。
他随父亲林汉书一同前往宫中赴宴,却特地邀闻昭共往。闻昭初闻此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千秋盛宴,向来是各方权贵携家眷赴宴,年年如此,可这与他向来毫无干系。
林墨羽美其名曰,将军府上如今无人,闻昭于情于理应当代常晚风入宫。闻昭听完便是想笑,林墨羽上次邀他还是去围猎,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差点惹出大事,这回竟然又喊他一同入宫!
可常晚风不在,若是说让自己代常晚风去贺千秋……林墨羽也太会看眼色了!这么会说讨人喜的话,却偏偏能把江忱气成那样,也是挺了不起的!
明太殿外,宫宇连绵起伏,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黄昏的光朦胧地洒进来,地面仿佛铺上了一层浅浅的金黄色薄纱。
太监和宫女分作两路,分别迎着朝中大臣与世家权贵。
闻昭和林墨羽正被引着入殿,穿过互相寒暄的众人,才看到在气氛热烈的人群中,有一块尖锐的小冰疙瘩。
闻昭这才明白,是自己想多了!
江忱看见这两人,先是轻叹一口气,然后走了过来,看着闻昭。
两人对视。
林墨羽侧过身子,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在一旁出声道:“好久不见啊!阿忱!”
“你别盯着我看了!”闻昭抿嘴转头,看向林墨羽,目光幽幽,对江忱说,“咱们俩盯他吧!是他喊我来的!”
林墨羽礼貌笑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刘妈妈说你进宫了,我就马上赶过来。”江忱收了视线,跟着他们一道往提前安排好的座位走去,边走边说道,“师父说如果你进宫,就让我跟在身边。”
几人落座后,林汉书将文玩贺礼交到公公手中,便去刑部同僚那一处与人闲聊。
按官职品阶,本应是前来找林汉书攀谈的人居多,但他今日身旁坐了三个小的,这三个小的凑在一起,一句正经话都说不出,林汉书只好先行离开。
宫女按照落座的人数一一奉茶、布置点心。
闻昭认得的人不多,但该来的都来了。
他与太傅远远相望,又与韩立言遥遥对视,幸亏距离足够远,无需搭话。
他总不能说,是林墨羽风流过后念念不忘,诓着他来见江忱的。
林墨羽脑子里装的什么,闻昭想撬开看看。
千秋宴设在明太殿外,远处的避暑园地势高,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水池相映成趣。
闻昭第一次进宫,一路上看着那阶梯往上的明太殿,高大的梁柱撑起巍峨的穹顶,雕梁画栋,不免有些失神。
而千秋宴的地点就在绕过殿外的园林之中,再往下便是曲径通幽,湖水荡漾。
黄昏时刻,水面上早早漂浮着宫女太监放的莲花灯,烛光摇曳,荡的是飘摇风雨中的一颗颗野心。
林墨羽不知何时绕过闻昭,坐到了江忱身旁,兴致勃勃地跟江忱小声说话。江忱面无表情,但也没打断。
闻昭只好稍微挪了下身子,盯着面前的点心出神。
他魔怔一般地想,会不会有毒啊?应该不至于吧!
一小宫女从宴席中小跑穿过,被掌事公公扯到一边,李公公被张自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之后,皇帝身边又添了一位掌事公公,他边捏着步子小跑边跟小宫女交代道,“陛下将至,万不可有丝毫差错。”
随着声音落下,众人纷纷起身,闻昭也跟着茫然站起。
只见众人将冠带扶正,又把长袍褶皱抚平,一些女眷则轻轻摆弄着发饰和裙摆。
“乐声一起,陛下便要到了。”林墨羽站在二人中间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