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舒遥的眼神很冷漠,不像是看带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反倒像看陌生人,表情甚至带有几分嫌恶。
也许是想到舒遥即将跟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那份冷漠又转为嘲弄,十五岁的年纪,眼神却隐隐透着股狠劲儿。
罗琳芳说得口干舌燥,最后勉为其难道:“不然你们退我两万块钱,这骨灰也就交给你们看着办了!”
这话一说,办公室里一片沉默。
年轻的工作人员忍不住开口:“这不符合程序。”
新一轮的吵闹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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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庭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还下着大雨,司机替他撑伞时被路人撞了一下手臂,雨伞歪斜,伞面的雨水落了他半身。
他抬眼望了望天,突然想起来今天是7月3号,是舒明远下葬的日子。
刚才撑伞这一幕,若是换成舒明远,必然不会让他淋湿。
司机连声向他道歉,他愣怔着出神片刻,反应过来后,嘱咐司机去墓园。
其实这个时间点他并不应该出现在墓园,舒明远作为他母亲的专用司机,车祸一事,疑点重重,明丽现在还躺在icu,警方也还未排除舒明远的嫌疑,他不该去。
但比起回家面对那位高高在上的董事长,他更愿意冒雨去墓园走一遭。
也算是他的私心吧。
一想起那个男人在黄昏下听着加州旅馆与他畅聊音乐时的神采奕奕,他忍不住想去看他最后一眼。
如果他没记错,舒明远今年才36岁,还有个刚刚小学毕业的女儿。
这些年舒明远独自一人抚养女儿长大,如今他出了事,也不知道他女儿有没有着落。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笑,这关他什么事?
他一时后悔,想要让司机返程,但车已经堵在去墓园的路上,想了想,既然都决定了,那就去看一眼,道个别。
细想起来,他第一次见那个小姑娘也是在这样的暴雨天,那天的雨来得很急,他在学校左等右等不见车来,有些恼。
后来舒明远撑着伞姗姗来迟,说他女儿在学校受人欺负,老师找他多说了两句,这才耽误了来接他的时间。
他虽然有些不耐烦,但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他知道舒明远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便也没说什么。
但在临上车前,舒明远同他说:“我女儿今天哭得很厉害,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没问过少爷便私自将她接上车了。”
他闻声偏头,舒明远赶紧解释:“我女儿很乖的,我已经嘱咐过她,绝不会打扰到少爷,我先送少爷回家。”
他那时感觉有些冒犯,他不喜欢先斩后奏,但人已经接上了,他也不可能将人赶下车去,便又沉默。
因为这番插曲,他上车时看了那小姑娘一眼。
瘦小的身躯套着条宽松的白色长袖裙,双马尾淋了雨软趴趴垂在肩头,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哭得红红的,皮肤很白,很薄,感觉稍微一捏就能起红印,像只瘦小又可怜的垂耳兔。
那垂耳兔看到他时,身体有明显的瑟缩,他唇角一抽,他有这么可怕吗?
舒明远上了车,让那垂耳兔叫人。
他本想说不必,但那垂耳兔十分听她爸爸的话,舒明远一说完,她便怯怯看向他,小小声喊他:“哥哥。”
还说:“我叫舒遥,今年9岁。”
他听着这生硬的自我介绍莫名想笑,不过她若不说,他还以为她只有六七岁,毕竟她那又矮又瘦的样子实在是不像9岁。
他随口问了句:“哪个yao?”
垂耳兔乖巧回答:“遥遥寄相思的遥。”
他因为这句“遥遥寄相思”记住了她的名字。
不过比起名字,他还是对“垂耳兔”印象更深刻。
第二次见面还是下雨,舒明远没再先斩后奏,而是电话问过他可不可以顺带接上他女儿,他说他今天要带女儿去看医生,但会先送他回家。
想起那只垂耳兔的可怜模样,他没有拒绝。
天气转冷,她穿一件毛绒绒的白色外套,还是梳着双马尾,更像垂耳兔了。
他上车时,垂耳兔主动叫他哥哥,神色依旧是怯怯的,但却在他坐定后,大着胆子将两颗椰子糖放在了座位中间的扶手箱上。
他看了她一眼,垂耳兔又是小小声说:“谢谢哥哥。”
再看那两颗椰子糖,塑料包装纸被她捏得皱皱的,也不知道在衣兜里揣了多久,他觉得那糖纸上一定带有她手心的温度,说不定里面的糖都化了。
他倒不是嫌弃,只是不爱吃糖,便没理,之后那两颗椰子糖去了哪里他也不清楚。
那两次见面过后,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再见过那只垂耳兔,后来有一次闲聊,舒明远同他说:“遥遥以为少爷不喜欢她,所以让我别再麻烦少爷。”
舒明远不好意思笑笑:“本来我也不该在工作时间接女儿,确实给少爷添麻烦了。”
舒明远说完他才想起来,他那次没有接她的椰子糖。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漠视竟会让那只垂耳兔产生这样的想法,也许是出于一丝愧疚,也许是不想让自己凶巴巴的形象在垂耳兔心中根深蒂固,他便对舒明远说:“我不介意,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接上你女儿。”
舒明远虽是高兴应下了,但他还是没再见过那只垂耳兔,只是在知晓她生日的时候,买了一只垂耳兔毛绒玩具让舒明远带给她。
算算时间,三年了,也不知那只垂耳兔有没有长高一点。
汽车到达墓园的时候,天上的雨有渐大的趋势,车上只有一把伞,司机说雨势太大不方便进园,问他要不要返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