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下来很长的时间,司霖都不敢多动,一直以轻拍的方式安慰着少年。直到夜幕降,觉察到人鱼因为周身血液循环不足体温也跟着骤降,撒琉喀才舍得撑起手臂,从对方身上彻底起来。
很快,少年又仿佛真的遭遇过一场颅内剧痛,顶着汗淋淋的额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先闭上双眼。
此时的他呼吸轻到仿若没有,倒更像彻底进入到昏迷状态。
就在司霖再度为之担惊受怕的时候,远处的灌木中出现怪异的响动。
很显然,来者是看撒琉喀状态不佳,掐着点儿来的。
黑豹的一双金瞳在夜色中格外惹眼,司霖在对上这双瞳孔的时候浑身的鳞片直接炸开,下意识就是将昏迷中的撒琉喀挡在自己身后。
“你又来做什么?”黑豹白日里的速度已经犹如鬼魅,司霖看着对方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皮毛本能地汗湿了手心。
眼前就是一汪泄湖,他现在想要跳得要命。
但一想到昏迷中的撒琉喀,不禁将独自逃生的念头生生压下。
黑豹似乎猜透他所想,发出啧啧一声怪笑:“还能是做什么?当然是和大鱼你——再续前缘呐。”
话说到一半,黑豹突然缩了缩下鼻翼,再抬眼时目光中的戏谑和调侃藏都藏不住:
“不是我说,怎么才下一下午不见,大鱼你身上的蛇味儿竟然越来越浓?”
不等司霖反应,黑豹迅速瞥了眼一动不动的少年,似是察觉到什么。而这莫名其妙的一眼却叫人鱼的尾巴立刻僵直了起来,指间的利甲猝然闪现,俨然一副赶鸭子上架的备战状态。
然而,想象中的偷袭并没有到来,反倒是黑豹闪退一步,四肢着地重回到安全范围。
随后,司霖又见他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闪烁金色的瞳孔意有所指:
“啧啧,果然是一条坏蛇。”
司霖:“”
不明白这只深夜偷袭的豹子怎么有脸说别人的不是。
司霖深吸了口气,一时间被对方戏谑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慌,眼下情况危急又难得对方主动找话,他也只能咬咬牙,拖延时间以待时机。
“我看你背地突袭才是真的坏,蔫坏。”人鱼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如有鼓捶,再开口时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你难道就不怕我表弟醒过来,照样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哦,是吗?”黑豹眸中的笑意更深,语气中稍微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谨慎:“他是表弟那你就是表哥咯?怎么明明是你年长,心思倒是出人意料的单纯?”
这只豹子说话总是疯癫颠的,司霖竟然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
他一时间不知对方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了。
但身后的撒琉喀一点都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这使得司霖不得不一边三言两语地应答对方以吸引其注意力,一边盘算着如若黑豹突袭,自己胜算能有几分。
算来算去,得分趋近于零。
突然有这么一瞬,他只觉背脊僵得发硬,也想干脆像撒琉喀一样昏过去得了。
但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
德珂隐匿在黑暗中的嘴角勾了勾,眼前这条人鱼怕得鳞片都缩紧了,还不管不顾地守着他那个“表弟”,若不是自己捕捉到到那条蛇眼皮底下突然滚动了一下的眼球,只怕早连命都丢了。
现在想来,这一鱼一蛇的关系实在太过有趣,有趣到让他明知前方危险,却止不住地想多看一会儿戏。
似乎急于给这场戏加点火候,黑豹笑意更深。
“仔细看,大鱼你比白天看起来更顺眼了,只要跟我走,保证不会伤你分毫。”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眼角的余光却是故作挑衅地瞟向半人半蛇的少年:“这片森林里多的是好吃的好玩的,跟着我不比跟着条坏蛇让你快乐?”
对方毫不避讳的挑拨让司霖眉头一跳,更加摸不清头脑。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身后的撒琉喀似乎也僵了一下。
但名为德珂的黑豹明显从对面二人的反应中获得某种更大的乐趣,金灿灿的瞳孔中散发着越来越亢奋的光芒。
“大鱼你是当真觉得我比他差吗?那小子能给你的我也能给”德珂故作七分不解三分受伤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被拒绝求偶的大猫,他上一秒还激动的大嗓门突然压低:“看你跟着他也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就算怕被他抓回去,现在趁机逃走难道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见人鱼始终没有反应,甚至眼底的疑惑更重。
黑豹看似泄气般的妥协,实则放出大招。
德珂:“好吧,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和你对话的真相吗?”
司霖双眼一眨:?
下一秒,对方那双金色的瞳孔突然将他的视线锁定。
但事情怪就怪在,目光相接的刹那,司霖只觉黑豹的一双金瞳被无限放大,随着那些金芒一道而来的还有万花筒一般令人晕眩的各色华光和诡异图案。这种对自己双眼失去掌控的不安感令他一度想要收回视线,但对方明显有备而来,一错不错地盯紧他看,目不转睛。
叫他无处可逃。
恍惚中,司霖只听得见一道摄人心魂的声音——
“快过来,我直说给你一个人听。”
人鱼下意识的反应,竟是漠然点头,然后说了个“好”。
结果就在司霖话音落下的瞬间,身后猛地掀起一阵巨风。
飞沙,走石,湖面上和树林间同时被气流拍打出气浪的形状,直到混着水汽的冷风从脸颊上划过,人鱼眼中浑浊不清的世界才终于恢复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