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是更容易累病吗?他问。
陈淮疆只是微微一笑:“父王说明日要问我的功课,我今日一定要多复习,明日才能不出差错,不让父王失望。”
裴宥山不懂这些,只觉得世子好努力,好厉害。陈淮疆心里却像有刺扎着。明明他已经很努力了,但只要背错了书,父王就会对他劈头盖脸的责骂,数落他的不上进,好像只看到了结果,却没看到他的付出。
他向母妃诉苦,母妃却说父王也是为他好,说他的舅舅也曾这么努力。可他真的很怀疑舅舅早逝,就是学太多累死的。
身边的小厮乳母也总提起穆王和穆王妃的一片苦心,时时督促。越是这样,他心中的那点叛逆便越发蠢蠢欲动。
他知道,穆王府位于容城最边境,父王手中掌握部分兵权,他要不断学习,要继承父王的衣钵,要不被人忌惮,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但现在,他不到十岁,也只是个孩子。
只有伢伢会心疼他。
如果身边只有伢伢在就好了。
又一年冬天,陈淮疆的气喘之症发作。这病冬日频发,又难以根治,穆王妃让人去照顾,得到的结果却是世子爷只让裴宥山近身。她无可奈何,幸亏裴宥山从小得了静善的耳濡目染,略通医术,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那以后,裴宥山就开始学着照顾人了。陈淮疆越来越依赖他,很多事都需要他亲自去做。穆王听闻,从手下选了与陈淮疆年龄相仿的柏家长子柏康来给陈淮疆当侍卫。
本以为陈淮疆是想要同龄人陪伴,没想到他对柏康那孩子也不亲近。总归裴宥山是个好孩子,没惹出什么大祸,穆王和穆王妃想了想,就随他去了。
随着陈淮疆年纪渐长,穆王也许是终于看到他的辛苦,让陈淮疆回府跟师傅学习,裴宥山继续做伴读。
裴宥山在陈淮疆面前说话很直,他偷偷抱怨,在府中学习不如在书塾学习好。那个师傅嫌他不上进,还说他是下人的孩子。
陈淮疆安慰他:“没事的,伢伢不想学就不学,不要听别人说三道四。”
前一句话是真的,后一句话倒没那么严重。以往在书塾是有不少人议论裴宥山的身份——世子伴读都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公子,偏偏裴宥山例外。
裴宥山没把这话当回事,他都照顾陈淮疆那么多年了,见多了达官显贵,那些人和他也没什么不一样。四舍五入,他也是个公子哥了!就算讨厌他又如何,有陈淮疆在,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不也得和他说好话?
陈淮疆就喜欢他的自信和好心态,他总感觉伢伢就像他最喜欢的样子,健康又自信,天真又自在。
但让他舍弃世子之位,他又是不愿的。世子之位给他带来的太多,在辛苦的同时,他甚至暗自庆幸父王母妃只有他一个孩子。
如果有弟弟,他就不是世子了。那些优待,那些荣耀通通与他无关。而他最喜欢的伢伢只会去伺候世子,而不是他。
就算真的累死,他也要当稳这个世子。只要他足够优秀,父王母妃就不会考虑再生一位继承人。他又是长子,怎么能把世子之位拱手让人呢?
在府上学习,身边又没了同龄人,陈淮疆肉眼可见的失落。幸好还有伢伢陪他,柏康也是个性格豪爽的,让他王府没那么烦闷。只是柏康是穆王带来的人,也得了穆王交代,时时督促他上进。
陈淮疆知道,柏康放着官家公子不当来伺候他,是为了他将来能记得这份情,提携柏家,提携他的弟弟妹妹。
这份照拂,就显得没那么纯粹了。
师傅只教导他一个人后比以往更加严厉,时时向穆王汇报他的情况。穆王严苛,告诉师傅他若记不住便罚。师傅不敢真的责罚陈淮疆,那些处罚就都落在裴宥山身上。
起初陈淮疆不太在意,伢伢虽然是他最喜欢的侍从,但也只是侍从,而他是天之骄子,替他受罚,之后补偿便是。
穆王世子在容城名声好,人人都称他心善,比起关公似的穆王更能笼络人心。而那些偶尔的赏赐,每年春日的亲耕礼,冬日的施粥,也是他学到的拉拢人心的手段。
侍从也不例外,只要有小恩小惠,他们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师傅的管束越来越严,小小的陈淮疆生出叛逆的心思。他端庄守礼,绝不会顶撞师长,顶撞父母,便在背后做些手脚。然而小孩子的反抗有限,他也只能故意写错些字,不带书本,在父王面前有意无意提起师傅的疏忽,仿佛这样,就能将师傅赶走。
不知道师傅发现没有。他做错了仍然要罚,罚的还是裴宥山。
陈淮疆照旧赏了银子和伤药,那天裴宥山却很奇怪,伺候的不得力不说,看着还泪汪汪的,可怜又可爱。他问道:“伢伢这是怎么了?”
裴宥山露出带着伤痕的手心,红肿的模样让陈淮疆都吓了一跳。
“怎么会这样?”陈淮疆问。
裴宥山哭着说,陈淮疆最近犯小错误,王爷觉得是他没照顾好世子,让师傅狠狠打他手心,打的可疼了。小孩子哪经得住打,涂了药也好痛。
陈淮疆这才有些后悔,自己的逆反心害伢伢受了重罚。他问,伢伢你怨我吗?
裴宥山懵懵地摇头,当然不会啊,幸好挨打的不是世子,他皮糙肉厚,要是世子挨打,他肯定会难过。
陈淮疆听了,竟然有点想哭,像是终于有人直白的表露了对他的关心和爱。
一直以来,他分明只是希望父王和母妃能这样直白的关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