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真是长得很好看,仿佛暗暗打量了一番靳捷和居邵开。那男鬼顾盼生姿的样子,让人一联想到他起身已经离世,便不由自主生起怜爱之心。
“投胎?”他仿佛一开始有点茫然,而后自语道:“对了,我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说着抬头环顾了一圈屋子:“我这是在……妈妈家吗?诶,又好像不是……”想来小房间墙壁颜色和布局都基本相似,让他一时有些迷糊了。
“你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是不是天天吓唬人来着?”靳捷小心翼翼地措辞,他还没和鬼打过交道呢。
“吓唬人?哦……对了……姓何那个老太婆!她一见到我就鬼叫……好像也没见到我……”他好像想起来了,语气开始变得坚定,陈述真相:
“她真是闲得!非要插手管别人家事!逼得我妈想不开,想跳楼死了算了,省得整天夹在我和她的老姐妹之间!幸好我把我妈撞开。我妈这个人!性格软弱,没有主见,把何老太婆当做朋友,结果被她牵着鼻子大半辈子,什么都是‘老何说、老何说’……我真是受够了!我就是要折磨她!”
“啊?你不是自杀吗?”
男鬼先是惊诧,反应过来以后锤了下地,忿忿道:“啊?!他们说我是自杀吗?气死我了!这帮老太婆怎么那么爱瞎传啊!”
“所以。”居邵开整理信息,试着总结归纳道:“何奶奶唆使你妈妈来教育你,结果你不听,何奶奶还拼命唆使,然后你妈妈就烦不胜烦要自杀。为了救她,你自己从楼上不小心掉下去摔死了?你觉得是何奶奶从中挑拨导致的,所以留在这里想报复她?”
对方静了一会,似乎在回想,并不确定的样子:“可能落地摔到了头,现在记忆力不太好使……我好像没想报复,但……我好像在等什么东西……”
靳捷犯了难。他不是故意的,那要怎么让他去该去的地方呢。
居邵开一拍手:“电影里一般都是,有什么夙愿未了,灵魂才会徘徊不去的,你是不是有什么遗愿?”
摇摇头,美丽的男鬼也发愁:“没有吧,想不起来。”
“在水管里哭的是你吗?”
“啊?有什么好哭的?”
越问越混乱了:“那你有没有故意绊倒何家奶奶?”
“哦!”他向居邵开伸出了手,眼神也看向了自己伸出去试图触碰的手,有点纳闷的样子,“我偶尔会和那个老太婆有肢体接触……很神奇,我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实体了。”居邵开碰了碰他的手,直接从轮廓开始就穿了过去,摇摇头看向靳捷:“没有触感。”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声响动静,貌似是老人家午休起床了。
靳捷做了个决定:“何奶奶认定是你在捉弄她,你又说你不是故意的,不如你们俩当面对质一下。”
居邵开一听这话,紧张地抓住靳捷的胳膊:“不好吧!别给她吓出个心脏病!”
美丽男鬼还振振有词:“对质就对质,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靳捷让他们俩在小屋里等着。
他走出去正见何奶奶拄着拐棍,小步蹒跚者从客厅往这屋过来:“小师傅,听说你们在做法,怎么样了?”
靳捷深吸一口气,问:“你要不要和他,好好聊聊?”
何奶奶还在消化这句话,没有反应过来,美丽男鬼便从屋里飘出来,但只停在这屋门口,不敢往已经被西晒照亮的客厅去。
老太太骤然变色,眼睛圆睁屏住呼吸,用没拄拐的那只手颤抖着指向男鬼。
没一会儿,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溢出,顺着她脸上纵横的皱纹流下来。靳捷赶紧扶住她:“别怕,他伤不到你,他说之前也不是故意要害你摔跤的。”
出乎意料地,老太太哽咽道:“对不起……孩子,我老糊涂了,不该插手你们家的事情……一开始只是图口舌之快,后来你妈妈说不想管了,那么多人,我面上实在是挂不住啊……最后,你妈妈又想脱离我们老姐妹的组织。我就急了!我就给她乱支招啊!我怕她再也不跟我们老姐妹一块说话了……对不起,我真不是想害你这样……”
一边说着,一边脱力一般顺着靳捷支撑的身子,缓缓滑落坐到了地上,自顾自地哭,嘴里念叨着:
“我也对不起你妈妈,我很后悔,死的应该是我……”
靳捷看在眼里,感觉老人像是积攒了许久的内疚、后悔与压力,发泄出来。
再看向屋门口,美丽男鬼的眼睛里闪着光,仿佛也有泪痕。
但他渐渐变弱,仿佛燃后的线香,缕缕轮廓散逸开去,最后所有轮廓都消失在了空气里。
安抚了一会老人,两人便离开了。
但靳捷和居邵开都不确定,这事儿到底完了没有。
直到晚上回到家,在拖着地的居邵开忽然站住了,直起腰,对着空气弱弱地呼唤:
“圆宝~你还在吗?圆宝~”
雪鸮还真的现身了。
它用嘴挠了挠一边的翅根,对居邵开说:“毋庸担心,那位美男已前往既定流程。”
靳捷从瘫沙发上的造型一下蹦起来:“哎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一头蒙,这事儿算解决了吗?”
按雪鸮的解释,美丽男鬼一直在等的就是何奶奶的道歉,既是对自己也是对老人的双向开导吧。
但他下午那消失的样子,其实是被鬼差抓走的。人鬼殊途不应相见,他显形惊扰了凡人,所以直接被强制带走了,只是靳捷他们看不见鬼差。
居邵开单膝跪到沙发上,忧心忡忡地捏靳捷:“啊!那他岂不是被我们害得?他会不会被惩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