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踪了三年,好不容易见了,怎么就成了杀人犯了?”金竹笙伸着手去打纪鱼藻,“就算是杀人犯,你这个姐姐怎么当的?你当刑警有什么用呢?你这个该死的孩子!”
“阿姨!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纪鱼藻哭了,毫无征兆的,情绪崩溃似的大喊,“求求你了,别再折磨我了。我可以去死,从我十三岁到现在,每时每刻都想死,我一点都不想活在这个让我恶心的世上,一分钟都不想!”
她一向隐忍,忍了十多年,这一次爆发,蕴着无限的力量。
金竹笙被她歇斯底里的样子也刺激哭了,“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孩子!你爸爸一个人折磨我还不够,还要让你也来折磨我。”
“是,我爸爸跟我妈妈确实犯了错,可是你为什么要惩罚我?无论我多么想讨好你,你从来都不稀罕!莲池杀了人你还要怪我?昨天晚上,我被绑架,差点就被她烧死了!我也是受害者!你问过我一句吗?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抓莲池?为什么你只会骂我?为什么你不关心我,为什么!”
纪鱼藻情绪激动,巨大的悲痛袭来,她痛哭不只是因为觉得自己付出的亲情得不到回馈,她难过是因为继母在恨她的同时却也在嫌弃的爱着她。
“你为什么要来看我,你为什么要带我喜欢吃的蛋卷,我宁愿你一直对我不好,你别再折磨我了!”
连绵的窒息感袭来,纪鱼藻抬头,看见头顶的白炽灯摇摇晃晃,她闭上眼睛软在地上,滚烫的泪水流过脸颊,流过脖子,流进她寸草不生的心田。
有些亲情,近的仿佛就像隔了一层纸,善良的人一厢情愿的认为戳开了就能冰释前嫌。可纪鱼藻知道不是那样的,她跟继母之间的那一层纸,戳开了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金竹笙这才看得见她脸上和身上的伤,她想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什么时候起,这孩子被自己害的伤痕累累?
方成悦将纪鱼藻抱起来,不管内心对她的感情有多浓烈,表现在外面却总是深沉内敛的,“我送你回去。”
纪鱼藻把脸埋进他颈间,双手搂紧了他的脖子。不一会,脖子那里传来腐蚀性的烧灼感,她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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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外科的重症监护室一共有三个,每个icu里面有四个房间,被围在中间的护理站恰似中枢神经。这一晚灯火通明,护士们仍然被病人们换药、测量等状况不一的呼叫忙得根本停不住脚。
今晚医院开四十周年庆祝会,医生人手紧缺,方成悦还要值夜班,他很想陪在纪鱼藻身边,但病人等不起,因此他将她送回病房就走了。
一阵慌乱急促的求救信号打碎了静谧的夜晚,广播里呼叫附近所有医师,护士们一脸严阵以待的表情。
马陆的妻子心里惊惶不已,她赶紧给纪鱼藻打了个电话。
“小纪,你快来!你师傅不好了!”
纪鱼藻猛地站起来,在病房里无措的走了几步,突然拉开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心胸外科跑来。
icu里至少有五六种仪器的声音同时响起,而马陆的妻子接到了病危通知书。
她瞬间被击倒,机械的张开嘴巴,眼泪塞满眼眶,她卑微的求着医护工作者:“求求你们救救他!他这一辈子做的都是好事啊,天啊,为什么对我们老马这么不公平!”
纪鱼藻连忙扶住了她。
方成悦原本正在给一个肺癌病患做术后检查,听到紧急呼叫后立即从病房里跑了出来,护士们的大声呼叫伴随着仪器的尖啸几乎要将他淹没:“谢天谢地,方医生快点!”
医护工作者聚在那里,推车上已经装满了心脏急症的各类抢救药品。
马陆面色灰白,嘴唇毫无血色,看起来跟死人没什么两样——没有脉搏、没有呼吸、没有体温、心电图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方成悦让护士注射肾上腺素和阿托品,自己则实施cpr,以期让药物通过按压恢复血液循环。
马力扬刚才偷懒去宿舍睡了会,听到紧急呼叫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衣冠不整的跑进来,他的眼睛还处在迷醉状态,一见强光甚至还控制不住的想流眼泪。
“马力扬!”方成悦喝道:“快去给病患抽动脉血,去检查呼吸够不够!”
马力扬被眼前的紧急状况惊得一个激灵,所有困意踪影全无。
他迅速判断了一眼患者的状况,照常识来说,病患死定了!方成悦的抢救完全是在浪费时间,没用的!这是违反医学常识的!
围在他身边的人很多,全是一些焦虑而兴奋的脸庞。实习医生、实习护士、实习麻醉师……他们正在经历人生中第一次抢救。他们急切的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可是又无计可施。
方成悦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他还清楚记得自己在实习的附属医院里遇上的第一次紧急抢救是以失败告终的。
病人一旦住进这个监护室,身为医生就应该有失去他们的常识。就算手术成功,若遇上急症也很少有人能幸免于难。
方成悦又仔细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那是纪鱼藻的师傅,是她一直尊敬的人。当她菜鸟一般迈入庞大的刑警队伍并成为其中的一员时,是眼前的这个人一直带着她教导她,一路保护着她,弥补了自己缺席这三年的遗憾。
方成悦能清楚感觉到逼近的死亡气息,抢救只要一直持续,病魔就会步步为营,他与死亡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的拉力战。
最为悖论的是,每当他觉得自己占了上风,病人也对抢救有所反应,眼看生命就要回来时,恶化的疾病就会突然反噬,病情一落千丈,比先前的情况更加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