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胸腔外科的几位专家也都到了,因为患者体内的瘤体很大,癌细胞已经转移到心脏,目前的状况并不适合手术。稳妥起见,林教授与心胸外科教授经过会诊,决定暂时以化疗为主。
期间一直未说话的中年女性终于开口,虽然上了年纪,但她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
只听这位女士斯文地说:“林教授和我公公相交多年,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请您务必为患者谋福利。”
方成悦抬起眼睛打量了她一下,心想这是纪鱼藻的妈妈吗?但直觉并不是。纪鱼藻跟她的气质相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这位女士性子如此漠然,对待病人的态度实在是过于置身事外了些。
一天的忙碌,到了晚上,方成悦只希望能安静地待一会。
但人生总是事与愿违,外面争吵不休的声音非常粗鲁的攫住了他的耳神经。
他只好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夏护士正被一群人围在分诊台的正中央,脸上有些惊惶,她拿手扣住了桌子角,这才勉强支撑住身体的重量。
病人家属步步紧逼。
“你们就会说这种八面玲珑的好听话,什么叫稳妥治疗?我们要的是结果,结果知道吗?我不要听这些废话!”
夏护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专业,只是声音里的几丝颤音出卖了她。
“家属请别激动,您的心情我们很理解,但是病人的情况每时每刻都在变,我们真的没办法保证,但我们会尽最大努力。”
“什么叫没有办法?你们可是医生哎,医生怎么能说没有办法!我只问你,我爸爸有没有生命危险?你们有没有救活他的把握?他能不能像以前一样活动自如?”
方成悦在不远处抱臂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切,突然冷笑了一声,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他吸引过去。
围在夏护士身边的人“呼啦”一下子就散了,她们如洪水猛兽般向着新目标围攻而去。
夏护士简直快感动哭了,感谢救苦救难的方医生菩萨。
女家属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眼前的医生只要敢再说一句不逊的话,她就会毫不犹豫跟他拼到底。“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偏偏方成悦很冷静,冷静到波澜不惊。
“这位家属,医生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他们只能运用自己的医学知识做出最合理的医疗判断,并在医疗水平允许的范围内尽量给病人减少痛苦罢了。不要带着幻想和期待来医院,很抱歉,我们回应不了。”
因为他的陈述太客观,所以听起来格外心酸。
事实带着绝对的力度和质量,把女家属的气焰给灭了一半,但她却因为无助而变得越发出离于愤怒了。“你……你这个医生叫什么名字?我要投诉你!一定要!”
方成悦揪起身上的白袍,指着自己胸前的名字道:“欢迎。”
眼看他就要被群殴了,有人却挡在前面帮他解了围。
◎到处是破绽◎
纪鱼藻伸着胳膊将方成悦挡在自己身后,声音里带着俗世里的人情温热。
“哎哟大姐,可千万不能冲动啊。您先消消气,万一气坏了,你说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里离了您能转得动吗?”
家属并不理会她的话,现在满心气愤的她只想把这个男医生揍一顿泄愤。只是她每一次伸出来的手都被纪鱼藻挡了回去,连方成悦的衣角都没碰到。
纪鱼藻还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姐姐,现在是法治社会,万一伤了医生可是要被拘留的,咱们得不偿失啊,对不对。”
病人生死未卜,家属的心情焦躁不安,面对生命的流逝她感到无比的害怕和恐慌。这里面的人可都是医生啊,如果他们都不能把人救活,那让自己这些束手无策的老百姓可怎么办?
家属带着情绪,疯了似的又冲过来。
纪鱼藻被家属推搡着,后背好几次都撞进了方成悦怀里。男人想出面解决,可纪鱼藻却坚决不肯把他交出去。
“大姐,你不只有老人,你还有孩子呢!你说你要是进去了,咱家还过不过了?孩子离开妈妈怎么吃饭?谁来辅导作业?你要想一想自己的孩子啊。医生们肯定会竭尽全力的,谁会见死不救啊。您可不能这样。”
纪鱼藻警校毕业后,第一个工作岗位是在街道派出所当调解员,最擅长的就是解决人民群众内部的矛盾纠纷。或许是最后这一席话成功击溃了家属的心理防线,她终于把人都给劝散了。
纪鱼藻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上的汗转身去看方成悦,正好对上男人深不可测的眼睛,也不知道到底盯着她看了多久了。
埋怨的话脱口而出,纪鱼藻气恼的伸手推他:“是事实就能说吗?是事实就该这么不管不顾的说出来吗?你什么脾气,谁让你这么傲慢的?你是小孩子吗,万一伤了你怎么办?你怎么还这样!”
仿佛有一只手狠狠地在心上攥了一把,在心脏不停的瑟缩抽搐中,方成悦心酸的想,她今晚这样护着自己的举动,看起来饱含深情。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会衍生出多少种推理和假设,又会找出多少种合乎常情的理由,来为三年前她的变心而开脱。
痛快发完脾气纪鱼藻就后悔了,她猛地收了手,心想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二货。你不止发了脾气,还如此僭越的对他指手画脚。人家已经不是你男朋友了,你干嘛要多管闲事。
她本想再说两句俏皮话来缓和一下眼下的气氛,可此行来是为了什么?爷爷生死未卜,她哪有那个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