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里话外未留半分情面,显然已经气到了极点。
燃灯眼底荡起一片波澜,平淡的神色却不改半分,“师父在天之灵,会明白我的苦心。”
“你,你可真是!”奚邝简直要起得跺脚,他活了大几十年,就没见过像他一般油盐不进的人!他正要不死心继续劝,门忽然从外推开。
两人皆是一愣。
雨水顺着成缕的青丝,一滴一滴砸在门外那人的脸上,她的指尖微微颤着,声音轻若雨丝。
“沈缱他……答应了么?”
燃灯沉默须臾,回她道:“皇帝昏庸,让世家大族把持朝政,欲废科举一事早已人尽皆知。他一介布衣,再无可能以科举入仕,唯有举荐一途。”
“我只问你,他答应了么。”
“此话,是沈缱说的。”
她身体不受控制抖了下,眼神木讷点点头,脚步趔趄走入了大雨里。
愫愫麻木抱着怀里的剑。冰冷的雨水顺着剑身一滴一滴滚入衣袖,僵直麻木的身体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不会的,不会的……
她了解沈缱,入仕不会是他要同燃灯走的缘由,其中定有什么别的隐情,一定有什么别的隐情……
就像上辈子他离开一样。
“师妹!”断情看见她,忙从屋中撑了把伞塞进她手里,一抬头却见她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惊呼,“手怎这般冷?”
愫愫安静抽回手,牵了下嘴角,轻轻道:“多谢师姐,我先回去了。”
她手里的伞歪歪斜斜撑着,一多半身体都露在雨里,但她丝毫都没有察觉到,仍旧一步一步往前走。
断情望着她在雨中单薄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竹林尽头,忧心忡忡。
·
正是春雨泛滥之季,竹林依依,雾霭迷蒙,上天好像藏不住悲伤,便让连月不止的雨水满溢而出。
一切都似乎回到了朗州的日子。
愫愫站在门外,看着面前的少年,情景恍然如故,亦如这一世初见。
桌上放的是收拾好了的包袱,连书案上的书画都由她赠的砚台都仔细压着,院角边上的炉火已灭。
真干净。
愫愫微哂,目光慢慢移到他脸上。
“你要去哪儿。”
少年垂下头,明白她知道了真相,手紧紧捏着门框,指骨已然泛白。
“阿愫……”
“我问你,你要去哪儿。”她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抱歉。”
“谁让你道歉了?”愫愫踮脚用力将他抵在墙上,眼角突然泛红。
“是不是燃灯,是不是他同你说了什么,我早就说过这老头子没安好心!你为何不听我的话?”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如青竹根根折断的崩裂碎响。
沈缱任她抵着,没有丝毫反抗,或者说,在她面前,他从未生过些许反抗之意。
这是他年少便藏于心底的人啊,能得她视线片刻停留,已让他万分欣喜。只能片刻,不然,他该贪心了,要得寸进尺留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