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祖两手颤抖,几乎不能动弹。
正当这时,穹顶为一道闪电的巨爪撕裂,雷霆如从天而降的剑光,携万钧之势降临。霎时间天地一片灿烂。
江宜双目刺痛流泪,什么也看不见,一只手为半君紧紧握着,耳边青年的声音骤然喝道:
“竖子敢尔!”
其声瞬间贯穿江宜大脑,他的意识陷入虚无,闻到空气中气味,犹如回到十多年前的那天——雷公祠前天雷炸开,清空了所有一切存在,唯有死亡掌控了江宜的身躯——‘神予凡人的恩赐,从不以人想象的方式……’
法言道人言犹在耳。
“江宜!”半君挡在江宜身前,密实地护住他,“你没事吧?!”
雷霆威光消散。峡谷豪雨将歇,而眼前青年已不见了。
琅祖匍匐在地上,双目仍无法睁开,两手紧紧护在胸前。
“角!我的角!”琅祖惶然叫道,张开两手,其中只有雷殛后的余烬,从指缝中漏了满地。
丰隆
琅祖以手归拢地上的烟尘,难以相信那就是夔兽之角的残灰。
那千钧一发的瞬间,他什么也没看见,眼前白茫茫,只有青年震耳欲聋的喊声,似乎与那道撼世的电光相对抗。须臾之后二者皆于峡谷中消散,不见闪电,亦不闻雷鸣。
“我的角……”琅祖呆呆捧着余烬。
江宜仍自神思游离,恍惚道:“当真是……雷公丰隆。”
清溪关将军庙里,那尊古神造像,肚腹上蛛网似的纹路,便与青年腰腹上的刺青一般无二,原来是雷电爬过青天的痕迹。
盘古开天辟地,浊气沉而为地,清气逸而为天,万物生于天地之间。其时阴阳相薄,于是雷霆现世,化而为神,号雷公丰隆。汉人建雷公祠,垫江人塑雷神像,其所供奉的乃是同一尊神。
时移世异,直至凡人李桓岭一步登天,仙及众部,其麾下战将谢若朴挥剑斩开白玉京大门,剑光霜寒十四州,犹如霹雳闪电经久不绝。乃被后世子辈尊为灵晔将军,与雷公分掌振雷与闪电。
“十五年前,清河县,鸣泉山雷公祠……”江宜喃喃自语,方才稍纵即逝间,他体味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机,几乎便与当年生死一线间泄漏的天机一般无二。至此才敢确定,这一路相随的青年,正是当初,端坐在祠堂神龛上,垂眸怜悯注视着他的尊神。
他的人生本应当在清河一隅,按部就班地念书成长,在兄长继承父亲的县官职位后,谋一份差事,立业成家,侍奉父母。
是天雷改变了这一切,将他变成不人不鬼的玩意儿,不知自己存在于世的意义,只能如今这般茫然游荡,随波逐流。
从前游历时即使路过雷公祠,江宜亦不进前参拜。今日骤然遇到本尊,当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半君见他神色不对,问道:“你说这来去无影的青年人,就是那个雷公?一个神仙?”
江宜回过神来:“应当不错了。方才那道忽然出现的闪电……”
“又如何?”
“莫非,”江宜道,“竟是谢灵晔?”
半君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江宜斟酌道:“这个……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凡人有疆土之争,神仙莫不是也有香火之争?供奉雷公的垫江人,被供奉灵晔的中原人放逐山外,如你我在清溪关所见一般,原本雷公的神像亦被灵晔像取而代之。丰隆与谢灵晔之间,也许不是什么友好的关系。风伯屏翳的老友是丰隆,祂来到鸡庐山访友,却不愿惊动坐镇丽水流域的谢灵晔。而至于刚才那一幕……”
半君接茬道:“你是说,刚才是的闪电与雷鸣,是灵晔将军与雷公斗法?”
“只是一种可能。”江宜说。
琅祖却收敛了灰烬,起身,摇头反驳道:“我倒是觉得,那道闪电想杀了我们,是夔神保护了我们。”
江宜与半君交换过眼神。
琅祖却似振作了精神,神情明朗起来:“夔神从未放弃过我们,兽角为证!这次的难关,一定能平安度过。我要去找姐姐,只有她才能重新将族人团结起来!”
三人犹如钻入丛林的蚁虫,踪迹很快消失在峡谷中。
高天之上,殷紫的雷云凝练不散。山巅两道身影伫立。
屏翳道:“谢家小儿未免脸太大,也不擦亮眼睛看看来者是谁。”
黥身青年摊开手掌,掌心焦黑龟裂,然而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再生。
方才天降闪电,一径奔着琅祖去,祂以手掌为盖替琅祖挡下一击,不意那道袭击的真正意图,却在琅祖手中的夔兽之角。祂保住了琅祖,却没保住给琅祖的信物,不免被压了一头,当着信徒的面给人下了面子。
屏翳替祂愤怒,倒像受了挑衅的是风伯似的。
“他怕什么,”青年毫无负伤的痛色,语气平静,“万事自有白玉京的帝君为他撑腰。”
屏翳不屑道:“李桓岭一届凡人飞仙,派头却摆得足足的。不愧为人间帝王家。吾辈逍遥闲逸惯了,自是不能与人家比排场。”
“江宜到且兰府多久了?”青年忽然问。
屏翳略一思索:“凡人的时间倒是从没计算过。”
青年以手掌排开山巅岚气,峡谷中景象便清晰入眼。只见落雷无数,惊断草木,森然的光影笼罩隘口,犹如黄泉地府。
“他还没有发现最关键的问题。”青年说。
“不要紧,他很聪明的,”屏翳摇扇一笑道,“只需要帮他一把。”
山林中,冲天飞起一支响箭。随后四面有哨声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