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四下无人,那双向来骄矜的细嫩手掌撑在花坛粗糙的水泥上。
卓曼看着她的背影,心疼地难受,突然觉得自己了解黎越洋,又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她。
黎越洋蹲了几分钟,很快站起身,仰头深深沉了一口气,又一切如常地继续向外走去。
无事发生似的。
直到人影消失在转弯口很久很久,卓曼才收回目光,踱着步子回到沙发上。
她摸了摸黎越洋刚刚坐过的地方,又滑向沙发深处,将毯子盖过头。
电视机里仍然放着那个循环的广告,客厅里光影便也轮回变幻,逃不出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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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有仪看不上海盛的陆运业务,但也知道卓曼刚刚回徐家,能负责一整块独立的业务已经算非常有诚意的任命。
海盛毕竟是个上市公司,想要蚕食它的核心业务又怎么会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孙有仪的心态比卓曼好,叼着根吸管劝她:“你才多大,踏踏实实的,徐广华我之前见过,扶不起的阿斗。”
孙大老板下定论:“熬死老的,小辈里就剩你了。”
卓曼戴着太阳镜,脸上还盖个大草帽,全身保护的严严实实,躺在她的另一侧“晒”太阳:“怕你等不及。”
凤大小姐呼撸着她的大狗坐在一边,意味深长地小声发言:“怕有仪姐等不及还是怕有些人等不急啊。”
凤蓉的妈妈收到批空运的海鲜,正好凑着周末把孙有仪和卓曼招呼到家里来,孙有仪纯粹是馋来的,卓曼则是不好拒绝长辈的邀请,三人便难得聚齐了一次。
她们三人能聚在一起依托了上一辈千丝万缕的宁波关系,后来又各种交集,一来二去便形成了一个固定的小团体。
凤蓉家里早年做些纺织外贸生意,八几年那会儿创立了个本土服装品牌,如今虽已没落,但也曾风靡南方,等到这几年凤蓉开始涉足家里产业,又迎来了新的增长。
孙有仪和卓曼能带着凤蓉这么个“小孩子”一起玩,绝不仅仅是因为其家世与故交,而是因为凤大小姐有凤大小姐的运气。
凤蓉虽然偶尔天真,但绝不是傻白甜,她的思路粗暴,靠着家里稳定积累的资金储备,四年内收购了两个国际知名服装品牌,主打一个学不来就买来,黑猫白猫,能赚钱的就是好猫。
其中有个品牌甚至是孙有仪曾经最喜欢的,当时凤大小姐正享受着第一个收购品牌的红利,觉得这套模式跑得通,寻寻觅觅探索下一个目标,恰巧发现了孙有仪喜欢,当即作出了决定。
凤蓉总结:有仪姐严选,高端大气上档次。
后来这个品牌确实在国内中高产圈子风靡,凤蓉也因此大赚特赚,只有孙有仪一个人受伤了,她再也不穿那个满大街都是的品牌了,她要保持她的“高贵”。
孙有仪现在听到她的小声发言都觉得她憋着坏心思:“你曼姐早就不爱了,你省点八卦的口水。”
卓曼和黎越洋关于远舶的和谈没有隐瞒过她们,但只说了黎越洋想要从自己手里买回远舶,没有细化到云天码头。
凤蓉给狗狗梳着毛呢,还不忘做媒:“好好好,不爱了,咱搞事业,把远舶拿过来,再去和有些人谈感…啊不,谈远舶。”
卓曼忽略她们的瞎话,只认真考虑拿回远舶的可能性:“海运业务接触不到,他们不会给我远舶的。”
这话一出,孙有仪转头认真看她:“我说了,你还年轻,踏踏实实熬一熬,”孙有仪甚至皱了点眉,“曼曼,你急什么呢?”
卓曼不说话了,她急什么呢,她急着把当时答应黎越洋的事情做到,她急着想知道,黎越洋要云天码头的目的是什么,她急着想要在这目的里再了解一点黎越洋。
见卓曼不回答,孙有仪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曼曼,在海盛上你有事瞒着我。”
孙有仪培养卓曼,在卓曼身上砸了很多时间与资源,是希望在海盛上获得回报的,她能接受回报来得慢一点,但不能接受卓曼开始隐瞒任何进程。
孙有仪的语气并不轻松,卓曼不得不拿掉挡在自己面上的草帽,摘下眼镜认真对待:“有仪姐,对于海盛,我没有事情瞒着你。”
她又偏过头,轻声叹道:“对于黎越洋,我有事瞒着你们。”
“我喜欢她,也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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励荣资本想要远舶,早在远舶收购前的高调竞购时便暴露出来,尽管后来海盛成功并购,黎越洋多次在公开场合表达支持,但到底是真是假并没有人能证实。
徐广华就是这时候摸到黎越洋这根线的。
黎越洋再次听到海盛时还怔愣了一会儿,距离远舶收购不过一个月,她已经将这两个字、将那个人搁置在心底深处很久。
不去想念,不去思考,生活万般自若,心池纹丝不动。
工作上的顺利与成就常常让黎越洋觉得或许她生来就是要在名利场里翻滚的,爱恨嗔痴是名利场的边界,碰到边界便要受到惩罚与接受警告,人生一眼望到底,孤独而枯燥。
与卓曼分别后,黎越洋一夜未睡,她用尽力气去想喜欢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的没有预兆,又消失的那么快,就像她很难清晰获得卓曼喜欢自己的信号,又在刚刚明确获得时接受到它消失的通知。
卓曼评价她不会是个好的恋人,黎越洋在自我反思里曾给这句话留了个问号,而卓曼轻轻地为这句话画了个句号。
回想很多离开的人,黎越洋想,这应当是一个客观的评价。
徐广华来的突然,黎越洋知道卓曼在徐家受过些委屈,因此对徐家的印象也不好,长辈需要注意礼数,小辈便故意晾了他一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