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上去。”孟了了按下她点手机的手,伸了伸胳膊、松了松肩,异常坚定地看向墙边的梯子,“不值当费这么多事儿的,早干完早回北京。”
于是,孟了了像个引领人民走向自由的斗士一般,一步一步顺着梯子往上爬。
一米、两米,好像还行,孟了了用力握了握梯子,试图用棉织手套来吸收掉手心里渗出的汗。
两米五、三米,有点儿高了,孟了了转头朝下看了看,暗骂了句钱难挣、屎难吃。
四米、五米,孟了了的腿肚子开始转筋,她好像听见地面上姜昂叫她别爬了赶紧下来,但又好像什么都听不见。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恐高。
咬牙坚持,继续往上爬,看在钱的份儿上。
终于,大梁就在眼前,孟了了激动得手有些发抖。
她摸索着如何从梯子上爬到梁上,可要背着身爬到另一个平面,对她这个不怎么运动的人来说实在太有难度。
伸手还是够不着大梁,孟了了有点起急,更激发了斗志。
她倒不信,除了蒋天奇的嘴,世上还能有难得住她的东西。
一只脚稍稍离开梯子,半个身子探出去够房梁,孟了了觉得有戏,又伸了伸手。
底下站着的人随着她的动作一声声惊呼、握拳,仿佛孟了了此时已经不是个为了工作拼尽全力的律师,而是他们的精神寄托。
孟了了的一小步,就是他们迈向人生巅峰的一大步!
可就在此时,厂房外响起了嘈杂声,像是一群人拉帮结派地集结而来。
梯子上的人和地面上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又是一连串尖锐的硬物敲击声传来,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惊得本就不淡定的羊发了疯,四处逃窜。
姜昂和审计老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死死扶住梯子,任凭羊群在身边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倏地,厂房的铁皮大门被人用力推开,男女老少几十口子人扛着铁棍、铲子,甚至还有油锯就冲了进来。
瞧见厂房里乱窜的羊和呆若木鸡的人,他们立刻叫嚷开了,只是人多口杂,一时间也听不见他们嚷嚷的是什么。
冲进来的人率先把审计助理给按住了,另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冲到姜昂他们面前,也把人扣下了。
姜昂虽然害怕,但更担心孟了了的安全,揪着梯子死活不肯撒手。
她一边尽力安抚着身边凶神恶煞的两人,一边抬头朝孟了了看去。
这一看,她险些不合时宜地乐出来。
看来人还是得逼一逼,孟了了费了半天劲儿上不去大梁,被来人这么一吓,竟然被她神功附体一般嗖得一下蹿上去了。
此时孟了了正气喘吁吁地趴在梁上,双手双脚死死抱住梁木一动不动。
羊群顺着大敞的门跑了出去,厂房里安静不少,孟了了这才听清下头的动静。
“有话好说啊!有话好说!哥儿几个是什么个情况啊?”审计老师的眼镜在被人冲撞的时候打歪了,一只眼镜腿儿挂在耳朵上,另一只几乎插进了他嘴里,他狼狈地扶正眼镜,朝他身边的几个青年问道,“我们头回来这儿,和各位无冤无仇的,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无冤无仇?!呸!这厂子拖着我们租地的钱和工资不给,倒是让你们来帮着转移资产了是不是!走狗!垃圾!姓梁的我们联系不上,你们肯定能联系上!让姓梁的过来把钱还给我们!”一个抓着审计老师胳膊的年轻人喊着,双眼赤红。
孟了了一听,知道大事不妙。
恐怕是村民听说了基地和她的委托人私下达成了默契,要把基地里最后的资产先行分掉,这才气不过要来讨个说法的。
难怪案源律师张起把活儿外包给了她,难怪委托人明明到了廊坊也不肯跟着一起来,难怪基地的几个主事儿的一直没有露面。
原来是怕挨打。
这个项目本身就有问题,既涉及资产分配不均,又牵扯上了群体性事件,她妈还真是一语成谶了。
“我们只是来盘点资产,还没到分配的份儿上。”孟了了见村民要把姜昂他们押走,忙直起身子,在梁上喊了起来,“你们冷静点儿,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
姜昂朝孟了了暗暗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激动,省得从高处跌落。
孟了了知道姜昂的本事,到哪儿都不会吃亏,也稍稍平静了些,朝她点点头。
“你给我下来!”有人看见了居高临下的孟了了,指着她骂道,“你以为你上了房了就能落什么好?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跑,让姓梁的赎你们来!”
这边有人叫骂,那边就有人开始爬梯子,要上去把孟了了扽下来。
“别上来!再爬一步我就从这儿跳下去!”孟了了见来人一身佞气,怕他们气血上头不知轻重,一个不小心害得他们都得摔死,也顾不上恐高,厉声制止他们上梯子,又手脚并用地只身往横梁中间爬了几步,“民事纠纷不要闹成刑事案件。”
正说着,孟了了的眼镜从鼻梁上滑落。
她低呼一声,还来不及伸手去扶,花了大价钱配好的蔡司镜片就这么直直摔落在了地上,瞬间裂成了蛛网状,眼镜腿、鼻托更是摔得四分五裂,模样惨不忍睹。
瞧见眼镜从高空坠落的场景,再看孟了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刚爬了几截梯子的村民也不敢动了。
“你们是要钱,不是要命,对不对?我们只是中介机构,都是打工的,也都还没结钱呢,咱们现在是统一战线,应该互帮互助,不能窝里斗。”孟了了的手在抖,心也在滴血,但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冲突升级,她只能强自镇定,眯起眼睛试图看清地面上的动静,继续好声好气地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