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峥从口袋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翻动几下,找出一张照片递到了她?眼前。
位于太平山山腰的别墅,棕色外墙下是葳蕤茂盛的后花园,风铃草旁一蹲一站两?个人?,由于拍照的人?离得近,站着的女?孩脸颊上一颗红痣也清晰地映照在画面中。
蹲着的男孩微垂着头,修长指节正揪着女?孩散开的鞋带,短袖衬衫下的手臂靠近肩膀的位置有?一道疤。
许长悠顿了一下,视线从手机上转移到容峥穿得整齐的衬衫,突然伸手去解他脖颈处的纽扣,容峥被她?拽得喉咙发出轻响,但还是任由她?动作。
她?解扣子的动作过于专注,没有?听到病房门打开的声音,护士拿着刀口贴进来,平淡的神色在看到两?人?的动作时慌乱了一下,又很快镇定。
“咱们?虽然是单人?病房,但还是要注意一下的哈,还有?——”护士抬眸确认她?的名字,严肃道:“许长悠,你现在可不能剧烈运动!”
护士留下警告和刀口贴就出了病房,许长悠哽着脖子,脸快要红透。
衬衫已经被拽下大半,容峥抬手将衣领扯正,漫不经心扣纽扣。
“确认了?”
许长悠点点头,在护士进来的瞬间,她?看到了那道疤,很浅,仔细看才能看出来。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有?些奇异地看了看容峥,想在他这副冷静的面孔下再找一下小时候的痕迹,容峥任她?看,撩起眼皮看过来,被顶灯一照,闪过冷光。
许长悠终于将容峥和记忆里的男生对上。
还是小学?生的她?端着一盘烤好的曲奇,凉鞋踩在厚重实木楼梯发出清脆响声,楼梯旋转着,她?的裙摆也跟着翻飞,来到三楼,再往上半层就是阁楼,她?停下了脚步。
不知道多少次去敲那扇紧闭的门,这次门被人?从里面拉开,门边站着个子很高的一个男生,漂亮又锋利的一张脸,浓密睫毛垂下来,漆黑眼睛没任何?情绪地看她?。
“做什么?”
许长悠忘了自己当?时回答的什么,但除了男孩那张瞩目的脸,她?剩下的注意力全?被他胳膊上的一圈白?吸引,层层叠叠包裹的白?色纱布,外面渗出鲜颜的红。
眼神冰冷,而鲜血代表着暴力。
应该是有?些害怕的,许长悠和小时候一样朝后缩了缩身?体,却还是依照那时的习惯叫了他一声“哥哥”。
衬衫扣子只扣到锁骨,容峥撑着床沿问,“这么怕我?”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许长悠第一次见到容峥都觉得他气质冷峻,不敢轻易靠近。
“……你有?点凶。”
“小悠再想想。”容峥笑了一下,躬身?朝她?靠近了一些,“小时候不是说要嫁给我?”
“那你一定记得来找我。……
小学三年级的暑假,许长悠和?单子仪去太湖公园划船,两个小孩子,怕商家不给她们坐,就央求单子仪的堂姐带着她们一起,以为这样就能万事无忧。
可到了湖边却被岸边排起的长队吓到,排了半个小时个小时单子仪嚷嚷着好累,许长悠侧着头去看,浩浩汤汤两队夏令营,不知
道还要排多久,茵茵堂姐就带他们去爬宫殿。
小学生精力旺盛,两人嬉闹着跑过太湖公园的各个长阶大殿,太阳西斜坠到彩云中才?想到回家,许长悠踩着被夕阳染红的台阶跑到家门口,额头攒了一层薄汗闪闪发光,心里?雀跃着想着明天早点去太湖划船,钥匙咔哒拧开?门,却看到坐在窗边打电话?的梁伶在哭。
记忆里?妈妈几乎没有流过眼泪,划过眼角的泪比汗水重?,落在心湖荡起酸涩涟漪,许长悠愣怔着拿纸巾去给梁伶擦泪,梁伶挂完电话?,说话?仍带鼻音,摸着她的头温声问。
“小悠,要不要跟妈妈去港岛,那里?有个哥哥没了妈妈,你愿意陪陪他吗?”
夏日?午后的太湖一眼望过去波光粼粼,白塔坐落其中,湖岸被高大杨柳包围,坐上小船后她和?单子仪会奋力蹬到湖中心,躺着听湖水流动的声音。
到了晚上太湖会放烟花,今年才?再次开?放了放烟花的权限,她们可以跑到塔顶去看,盛大烟花落下的每一条轨迹,许长悠都在心里?默默演练过一遍,作?文纸上关于烟花的描写也已?经打了一遍草稿。
八岁的许长悠蹭了蹭额角变凉的汗,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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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生土长在港市的梁家,由于梁父的工作?变动,在八十年代末举家迁徙到京市,单位宿舍一室一厅工作?也还不稳定,梁父梁母一商量带着儿?子去了京市,将?女儿?寄养在远方亲戚家。
说是远方亲戚,但其实往上数三代才?沾了点血缘,住在太平山上的邱家家产丰厚,为人处世亲厚温和?,家里?正好有个比梁伶大几岁的女儿?邱连涵,因此?爽快应下。
等上了高中梁伶才?回到京市,一开?始忙学业,工作?成家后更是忙得抽不开?身,只逢年过节给邱家打去个电话?,没想到平常的一个午后却突然接到了邱连涵的死讯。
翌日?清晨许有舟送她们去机场,几个小时的行?程,梁伶情绪一直低落,等飞机落地见到了前来接她们的管家林叔才?有了笑模样。
许长悠让妈妈坐到副驾驶,自己拉开?后车门坐到后座,并?拉安全?带系好安静坐着,林叔转头递过来一个烤得焦香的菠萝包,是听说梁伶带女儿?来,路上特意买的。
轿车停进别墅前院,许长悠才?吃完菠萝包,拿纸巾擦了擦嘴角,和?梁伶一起下了车进了别墅一楼,邱家二老中年得子,年岁本就大又经历了丧女之痛,看着竟有些苍老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