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蔺猛地背过身去,谢裕眼角一跳,也跟着背过身去,正对大门。
唢呐声音越发临近,变得更加清晰刺耳。
“公子,您怎么了?”青衣奇怪地问。
“太吵了,我想回屋歇着。”
沈蔺快速说着,随后张开脚步,几乎是如逃跑一般,想要离开这个刚刚让他方寸大乱溃不成军的地方。
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了。
“新娘子来了!”
“胡说,明明是摄政王妃来了!”
明明早就知道谢裕会有娶妻生子的这一天,做好了出府度日的准备,为什么心中还是会有那么多的执念、不舍,与那些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期望?
他大概是疯了。
沈蔺捂着起伏的胸口,用力跑向下一个转角。
敌袭
“王爷,花轿来了!”明松激动地喊道。
巷道远端,旗锣伞扇退至两侧,中央大道上,一顶上插龙凤呈祥的八抬凤轿风光向前,轿身红曼翠盖,四角丝穗轻拂。
鞭炮声响,明松双手递上一把轻弓。
“三箭定乾坤——”傧相高声喊。
谢裕持弓拉弦,右手一松,干脆利索地对着花轿连射三箭,意味着驱赶一路上带来邪气,即天煞、地煞和轿煞。
陈怡红布盖头,头戴凤冠,肩披霞帔,由两个全福太太搀着走到王府门口。
一块捶布石静置其上,石上有一马鞍,上放一串制钱,陈怡从上迈过,“前进平安——”
当她前脚迈入门槛,后脚抬起还没有落下的时候,全福太太把马鞍用力抽掉,即寓意“烈女不嫁二夫,好马不配双鞍”。
又经历了跨火盆、踩瓦片,破“房煞”,陈怡与谢裕各执一端红绸,其身向内院走去。
一路上有人大声庆贺,往其身上撒着五谷杂粮、彩色纸屑,连王府门外也聚满了看热闹沾喜气的居民百姓,直把一整条宽阔街道围得水泄不通!
今日谢裕大喜,所宴宾客除了朝中大臣、京城权贵以外,还有萧氏兄妹、诚嘉郡主这般的贵客。
梁顺从晨间开始,就笑得没合拢过嘴。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表情,他脸颊两侧的肌肉有些僵硬。他笑得满脸褶皱也不在意,热情着招呼着宾客,俨然一副主人家的姿态,就要跟着往堂里去。
一只手蓦然搭上了他的肩膀,梁顺转过头来,看见了一双眼角尖尖,笑起来像狐狸的眼睛。
“太子殿下,您怎么在这,不去看王爷拜天地?”梁顺“哎呦”了一声。
萧行云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羞赧神情,“里头的流程还有一会。本宫衣袖脏了,不便贸然入内……”
萧明宜在堂外等了萧行云半天,迟迟不见他跟上来。发了好一顿脾气,四处一看,萧行云不知在跟梁顺絮絮叨叨些什么,竟然一转身子,往相反方向走了!
“萧……皇兄!你跟那老头子念叨什么呢,拜堂的地方在这,你走反了!”萧明宜焦急地跳脚喊道。
萧行云半侧着头,给了她一个不赞成的警告眼神,随后竟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直把萧明宜气得够呛。
她在“追出去看看自家狗皇兄在做什么”和“看着自己最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拜堂”中几番犹豫,最终嘟着嘴冷哼一声,甩开婢女的手冲进了堂中。
萧行云倒也没说假话,他的衣袖是真的脏了需要洗漱。至于怎么脏的……
萧行云勾唇一笑,将那条沾满灰尘的石柱抛之脑后,向着梁顺指出的方向走了。
只是在梁顺的视野范围内彻底消失之后,萧行云突然改了方向,向其他地方走去。任凭是谁问起,也只能说是路痴太子迷了方向,误入王府深处……
“一拜天地!——”
萧行云转过某个走廊,误打误撞地瞧见了正坐在亭中发愣的沈蔺。
听到背后传来的响声,沈蔺甚至没有回头,他冷冷的视线目视前方,生平第一次没有挤出笑容,去做出一副温婉恭顺的模样。
萧行云摸着下巴,就那么站在了沈蔺的背后一同看着,没有开口打破沉默。
这亭子的位置选的煞是微妙,坐在亭中,视线恰好可以卡着死角,一览无余地瞧见堂中的情景,而不被里面的人发现。
傧相的声音洪亮通透,纵是隔了百十米远,在这亭中也可以隐隐听见。
谢裕与陈宜各执一端红绸,转过身来拜了天地。
而高堂之上,谢裕父母早逝,萧景睿又在宫中重病不起,坐的只是太师陈砚。
“二拜高堂——”傧相提气推声,洪亮的声音再次传来。
从这个方向看去,萧行云只能看见在堂内一脸不快又强行忍耐的萧明宜和沈蔺无意露出的一节干净好看的后脖颈。
萧行云微微眯起了眼睛,在沈蔺看不见的角落,他的视线有些危险,充满着好奇征服的意味,就像是个猎人在欣赏自己势在必得的猎物。
沈蔺应该是微微扭过了头,他一动,那散落在后脖子处没梳进发冠的碎发便更是扎眼,在一片雪白中浓艳到极致的黑色,萧行云的瞳孔中一时之间只容得进那片强烈的反差。
大堂之中,太师陈砚虽然对这门婚事不满,但是木已成舟,况且今日的谢裕礼数周全挑不出错处,他摸顺雪白的胡须,还是笑着看着底下的新人。
沈诚嘉与崔敏站在一处,不知心中如何琢磨,脸上总归也带着笑容。唯有萧明宜独自站在一边,脸黑得彻底,被婢女拉着袖子提醒了好几回后还是不管不顾地发着脾气。
谢裕与陈怡又是一齐转过身来,陈怡盯着地面,弯身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