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不住地滴到她的?唇边,将枕头和床单都染红,却没有进入她的?唇齿之中。
傅堪将脸埋进她的?颈侧,终于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痛哭。
温热的?液体不断流下,分不清是血水还是眼泪。
她是真?的?死了?,再也不会醒过来。
入棺我看见他在刨那棺材!一整夜!……
村里死了个人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死的是拯救全村的大英雄。
村民?们忙前忙后,又是设灵堂又是挖墓室,忙得昏天黑地,但?人们凑在一起的时候总也忍不住蛐蛐——看?这小夫妻俩平时蜜里调油的,妻子死了,做丈夫的倒和没事人儿一样。
后面?还是沈三娘看?不下去?,大骂让他们住了嘴,一边下意识忧心忡忡地往不远处的小房子里看?。
傅堪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走出那房门?了,她为他准备的吃食全都放在门?口,冷透了,落了灰,主人也没出来看?过一眼。
准备墓碑的工人犯了愁,敲门?总是没人应,活进展不下去?。
隔壁邻居也在发愁,按照丧仪,逝者?在第三天就要抬进棺材,随后封棺,虽然天冷了,但?若是他一直不开门?,尸体迟迟不下葬……那也是会发烂发臭的呀。
众人在他房门?口来回踱步,商量着由谁来敲这个门?。
各位推搡半日?,最终还是定了与谢姜芨生前最为交好的沈三娘。她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泪水,刚要往前一步,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他不会是死了吧。”
沈三娘听了心里一惊,心里越发觉得这等疯狂的事情确实很有可能发生在傅堪身上——他虽然外表看?上去?冷冽且不见人情,但?是与他相处的时候能感受到的压迫感却并不来自于那冷冰冰的气质,而是一种若有若无?的疯劲。
这点疯狂的内里不会很明显地表达出来,但?是总会让人觉得,如果?是他做出这种事情,似乎也不意外。
沈三娘觉得,如果?她现在推门?进去?,发现傅堪自己把自己大卸八块放在谢姜芨身边摆盘,她都不会惊讶。
“别说那混账话!”
那孩子的母亲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人往后扯去?。
三娘再懒得同他们磨叽,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推门?——
门?在即将被她触碰到的那刻开了。
沈三娘摸了个空,一时怔住,抬眼就见到那双波澜不惊的墨色瞳孔。
来人显然精心梳洗过,一点也没有饿了整日?的狼狈和疲态,身姿挺拔,沈三娘却不由来地觉得他身体单薄,只靠着一杆脊梁撑着,随时可能倒下。
他低头问道:“三娘?”
傅堪对她很客气,想必也是看?在谢姜芨的面?子上,但?她还是有些害怕。
“傅公?子,阿谢她……也有些时候了,是时候让她入土为安了。”
傅堪先是沉默片刻,面?上似有疑惑,随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点点头:“是了,确如三娘所说。我这就请她出来。”
这话说得令众人都毛骨悚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地搓了搓胳膊——知道你们高级点的妖兽有呼风唤雨之能,倒也没听说过起死回生呀!这是怎么个“请”法?
不消片刻,他便出来了,怀中抱着个人。
那人蜷缩在他的怀抱中,像是要将她藏起来似的姿势,面?朝里,有胆子大的垫脚往里头看?,傅堪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随后面?不改色地跟着沈三娘往前走。
她领他去?看?棺材——其实棺材早就托人送来,她也去?傅堪门?前说过此?事,却从?无?回应。
他对棺材很满意,宽敞,颜色也雅致,谢姜芨应该会喜欢。
傅堪向三娘道了谢,随后又俯身细细研究起棺材来,这一通举动倒是让沈三娘更加发愁了——满意你倒是让她躺进去?呀!
但?他仍是抱着她,不觉得累似的,最后还是三娘提醒,他才淡笑着说了句“三娘说的是”,轻手轻脚地将她放进去?。
有旁人想上前搭把手,给她裹上被子,抱着她的那人身体立刻紧绷起来,背脊僵得像铁,俨然有动怒之势。但?他只是低头看?了眼怀中的人,最后什么也没说,婉拒了他人。
他说他已经替她换好衣服梳洗过,不要再裹上那些东西了,会让她不舒服。
没人敢反驳,没人敢扯什么礼不礼节的,全都按照他的意思来。
谢姜芨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更别提子女后代?,丧事一切从?简。
一直到封棺完毕,傅堪都表现得很正常,直到要刻碑文之时,他叫住那工人,说了几句话。
工人面?如土色地向沈三娘重复了一遍客人的要求,旁边另外一位女子先是小声惊呼:“他要把自己的名字也刻上?”
“是啊,”工人犯了难,“哪有把活人刻在死人碑上的道理……”
“怎么没有?”一位年长一些的女人说道,“夫妻合墓而眠,再自然不过,有何?奇怪?”
“那都是上了岁数的……”
“人家夫妻恩爱,早早托了后事,就这么办吧。”
你一言我一语的,最后还是决定依照傅堪的心思来。
这夜,他屏退了他人,独自守着灵堂。
村民?们还是对他不放心,同时又想为谢姜芨尽一份心,灵堂不远处跪了一大片人。
只听不远的灵堂里总是传来奇怪的,像是有人在撞击重物的声响,听得人人胆战心惊,谁都不敢懈神打盹。
天亮时,见那郎君满手是血地走出来,他只淡淡扫了一眼睡眼惺忪的众人,随后哑着嗓子问了声:“有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