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悠的眸色渐深,鸦睫忽闪两下:“好的,我看看年后的具体安排再回您。”
临近午饭点刘教授主动留吃午餐,她看到有个和她同龄的男生从电梯内出来,和刘教授打了招呼,马上明白了导师的意思,表明过自己的心意带着东西下楼返程。
这一天从一早错过闹钟就变得很不顺利。
回家的路上她走的高架前面发生了连环碰撞,十几辆车撞到一起堵住所有车道,大家都挤在空中前方不通,想调头,后无退路。
警车、救护车来了几辆,经过不到一个小时的高效疏通,挤成芝麻牛舌饼的高架开始有车辆流通。
许悠下高架时在路边看到很多车辆上的金属配件以及流淌侵浸地面暗色的液体,长时间等待的焦躁心情在与危险相见时迅速冲淡,福祸相依,她的生命健康还捏在手里。
挤过一遭,接下来的路段怎么都显得通畅无比。
别墅区的配套设施完善,商区面积不大,却入驻着数十家国际大牌,商区附近是私立医院,环境服务在北城都数一数二。
经过这个繁华街道时许悠无意识地扫了眼窗外,林立的高楼前闪过辆鸣笛不止的救护车。
曾经有人说救护车的鸣笛声的轻缓代表着车内病人的严重程度,许悠听到尖锐高频的鸣笛声,心脏莫名抽跳一下,瞬间袭来的疼痛感激得她流出一行清泪,她大概能猜到车里的人在承受怎样的痛苦,继续开着车,默默为她他祝福。
工作日,老胡同安静到吓人。
许悠的车技不足以达成车身贴墙不擦碰,老老实实把自己的小车停在外边的收费露天停车场,她抱着奖状和奖杯,走起路来脚步轻快。
来见奶奶,她把什么难过悲伤都抛在脑后,只期待一会儿见面能和她一起高兴欢呼,再蹭一顿她做的家常菜。
脚步声在胡同里声声回响,气氛有点诡异。路过两人一起吃过的面馆,许悠勾着头朝里望了一眼,冬天大门不开集聚热气很正常,但此时,面馆空空荡荡,连一个街坊熟客的影子都瞧不见。
不对劲。
她脚下步子加快,三步并两步往巷子深处跑。
“秦奶奶?”
路过大院她问。
“高奶奶?”
路过又一间小屋她脚尖磕到凸起的石板边缘险些跌倒。
巷子尽头,奶奶的那间小屋木门微掩,隔着门缝能看见院子里的一半布局。许悠送她的不粘锅架在灶台上,盖着锅盖看不见里面的内容物,墙角的花盆长着她不认识的绿植。
一阵风把门推开,木头撞击墙体被猛地弹开停在许悠鼻子前端的一寸之处。
心里的痛意骤然放大,有人把手伸进她的喉咙,毫不留情地搅乱她的五脏六腑。
她终是颤着手推开房门,拖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向奶奶生活的里屋。
她们只是老朋友约着出去散步了,暖阳高挂的冬天,老人家就爱一起出门晒太阳唠闲嗑儿。
她们只是碰巧都有事不在家,谁能没有过轻重缓急的大小事要处理,都是可能发生的巧合。
许悠站在门前,看着整洁的地面一滩深红,灌了铅的腿怎么也抬不起,没办法向里多走一步。是血,鲜艳的血,那么大一滩,明晃晃躺在大理石地面上。
精神的崩溃只需要一秒,支撑许悠身体的某根弦彻底断裂,她瘫软的身躯靠着门框一点点下滑,手上等的奖杯摔在地上扭曲变形。
窗台上的花还开着,几缕阳光下那样鲜艳。
她那么硬朗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出事,许悠不停摇头,靠着门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就要打电话去问,她相信只是自己多想,电话接通她就能听到一句,孩子你吃饭了没。
她这次一定会回:没、她还没吃饭,等着和她一起,央求她快点回来。
找啊找,终于在电话簿里找到老太太的名字,苏兰亭。
泛白的手指悬在空中,拨号键近在眼前她的手指没办法去触碰,憋在身体里的气积淤,她宁愿现在爆炸。
屏幕跳闪,来电显示来信人:苏兰亭。
一根针把她戳穿,气全部泄去,她怀揣侥幸点下接听键。
“苏奶奶,你在哪儿,我在你家里等你呢。”
说着许悠的眼泪不再收控制,大颗大颗往地上砸。
她听见秦奶奶抽泣、听见高奶奶叫苏奶奶的名字让她睁开眼说话、听见朱奶奶一声又一声老苏醒醒。
她听不见了,听不见侯大娘和她说苏奶奶走了,在医院让她赶到医院来看她最后一眼。
人来了要准备东西,人走了同样也要准备。
许悠踉跄着起身一边念着对不起一边从苏奶奶的衣柜里取出一套她喜欢的衣服,书桌上的书敞着,不知道有没有被风吹乱页码,她只能按照当前的页数夹上书签合起,地上有张纸,她爱干净,得捡起来。
看到写满娟秀小楷的信纸上第一行自己的名字,许悠将它快速折叠放在口袋里。
奖杯、奖状带着,衣服带着,她开不了车了,网约车里边啜泣联系办白事的商家和附近的殡仪馆。
这些,原来她都不懂的,爷爷走后,她熟悉了这套流程,北城的风俗今天也领略到。
司机在路上偷看了她好几眼,听她强忍着泪水打一个又一个电话,和殡葬行业的从业者打交道。出于心疼,他压着限速路段的最高时速把许悠送进医院。
“我线上支付,谢谢。”许悠看到急诊两个巨大的红字腿软。
平台自动扣费发出提示音,她一边吞咽回流的眼泪一边问路前往太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