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并未有任何证据,只有一两句证词,卫辞便能走到裴武帝面前,拿这样的把柄换来权势、富贵、前途。
淳阳郡主这样的魄力,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宋蕴捧起他的脸,望进他田黄石般剔透的眼眸,雾气弥漫,竟似叫人生怜:“你信她的话么?”
卫辞睫毛颤动:“信,又不敢信。”
宋蕴:“我们换一个思路,如果淳阳郡主所言皆为真,包括推举你为帝的事,一旦成了,你轻飘飘的摘了他们十几年的桃子,坐上皇位,卫辞,你可有信心做一个好皇帝?”
卫辞沉默片刻,“没有。”
他读得是圣贤书,学的是臣子道,连一个合格的臣子都做不成,何来为人君主的本领?
便是他真有这等本领,仅凭三言两语,又有什么资格摘下他们努力了十几年的桃子?
扪心而论,卫辞做不到。
宋蕴:“这不就成了?你既知自己是什么位置,便做好什么位置的事,至于他人的争抢和博弈,只要你不曾觊觎,便通通与你无关。”
卫辞握住她的手,心情难受:“可是,我也想帮你。”
宋蕴漫不经心的捏了下他的脸:“我知道,可你不必为此而有负担,我们是夫妻,不是盟友。”
不是盟友。
卫辞的嘴角瞬间翘了起来。
……
裴武帝回宫后,心情沉郁,多日不曾开怀。
有几次大朝会上,他不自觉的走神,总是想起那小公子的模样。
像,太像了。
他再没有见过比他更像她的人。
为此裴武帝甚至觉得,其他所谓的替身,都已不再能入眼。
赵晴云有孕在身,往常备受裴武帝的关照,哪怕政事再忙,他也会抽出空来看她,可这几日却罕见的受了冷落。
她自是受不得这等委屈,借口身子不适,找来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为她诊脉。
裴武帝受到惊动而来,眼中仍是十分关切的模样,但赵晴云却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此前在裴武帝眼中的痴迷、宠溺,全都消失不见。
赵晴云娇嗔道:“皇上这几日这么忙么?”
裴武帝想起案头堆到满溢的奏折,点头应了,赵晴云心情稍缓,自怜道:“臣妾知道皇上政务缠身,少能抽出空来,只是臣妾情难自抑,还有臣妾腹中的孩子,他也十分想念皇上。”
“一个未成形的胎儿,怎会有这么多心思?云贵妃,你安心养胎,勿做他念,朕只是近来身子不爽利,难免有所冷落你。”裴武帝随口解释了两句。
听到他喊出的“云贵妃”,赵晴云心底一凉,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往常裴武帝只会唤她爱妃,情浓时,还会唤她婵儿。
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时日,宫里也未曾进过新人!
赵晴云心中恨得咬牙,面上却只得垂眸:“皇上,您是不是生臣妾的气了?臣妾这张脸,是被神医治好的不假,可绝非外头所传的那般,更不似宋编撰所言,是妖女……皇上,这些您都是知道的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落了眼泪,美人落泪,好不可怜,然而裴武帝脑海中却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是宋柏轩的养女,必然与卫辞关系匪浅!
“卫辞你可认识?”裴武帝突然问她,“朕记得,你应当与他有旧,他是宋柏轩的弟子,更是他的女婿。”
赵晴云这次是真被问懵了,她猜到裴武帝会质疑她的身份、她的脸,却没想过他会问起卫辞,她那位毫不相关只会死读书的师兄。
“他……臣妾自是认识的,”赵晴云试探道,“不过是个书生罢了,皇上怎会与他有交集?”
裴武帝:“这些你不必管。”
“皇上……”赵晴云不甘心,还想再问,裴武帝已然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你可知他年岁?可见过他的母亲?可见过他的父亲?他们是什么身份?”
这些问题太过亲密,不该是一个君王该问的,赵晴云心中愈发忐忑,小心又谨慎的回答:“她比臣妾年纪稍长,年幼时母亲便已去世,听说十分貌美,但臣妾却未曾见过,至于他的父亲,据说是镖师,年轻时走镖在外,受了不少伤,还有很多仇家,十分低调。”
裴武帝皱了下眉,接着问:“他父亲叫什么?”
赵晴云眼神微闪:“臣妾不记得了。”
裴武帝颇为失望,神色严肃的盯着她:“你们自幼一起长大,十几年的师门情谊,你竟连他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赵晴云简直快要气疯了,宠妃在怀,他竟然要去问一个男人的长短,怪不得是个乏力的老皇帝!
“他父亲身体不好,不常在外走动。”她委屈的解释道。
“罢了,谅你也没一个好记性。”裴武帝得到答案便准备离去,忽然想起赵晴云此前闹出的笑话,便冷着脸吩咐道:“日后少使些小性子,对你的养父客气些,还有他的女儿,你也不许再欺负。”
赵晴云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满眼皆是不敢置信:“……皇上?!”
裴武帝已走出了八丈远。
等人影彻底消失不见,赵晴云没忍住摔了套茶具,双手捂着脸,愤怒伴着眼泪一起落下。
偶有不敬的宫妃在她面前提过“失宠”二字,她从不听,更不信,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
可为何竟是卫辞?卫辞……卫辞他是男的啊!
赵晴云越想越觉得愤怒,肚子忍不住隐隐作痛,她扶着肚子,将与卫辞有关的人在脑海中筛了一遍。
不会是宋蕴,不会是宋柏轩,只有可能是……忠王,裴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