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喽啰被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往手臂上搓了搓,小声道:“咱不会是把江里的水鬼也载回来了吧?”
“屁!”阿树颇为不屑地扫过去一眼,反驳道,“你耳朵倒着长的是吧?江在后头,这声音是前头传来的,是吊死鬼、饿死鬼、短命鬼都不可能是淹死的水鬼!”
牛二也奇怪道:“咱又没杀过女人,便是闹鬼,也该闹男鬼啊,闹女鬼算怎么个事?”
话音刚落,风里又掺进了凄厉的男声,痛苦地哀嚎着。
牛二点点头,乐道:“诶,这就对味儿了不是?男鬼!”
小喽啰吓得脸色发白,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这、这怎么又来一只?两只鬼,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鬼什么鬼?出事了!”寇骞眸色一沉,声音冷厉地吩咐道,“留两个人守东西,其他人提刀跟我走。”
*
范云千叮咛、万嘱咐,让崔竹喧夜间无论如何都不要开门,那旁的人家,是否也曾被这般告诫过呢?所以,才会有了她如今的呼救无门。
酒鬼的头发被火烧去了大半,裸露在外的头皮被烫得焦黑,衣料沾着溃烂的皮肉,淌出的液体也分不清是污血,还是烤炙的人油,他愈发得像一个鬼了,或者说,他就是鬼。
“臭娘们,老子绝饶不了你!”
崔竹喧僵在原地,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寒意,指甲刺进手心,仍止不住颤抖,“别、别过来!”
“我是虞阳崔氏女,你敢动我,就不怕九族被处以极刑吗?”
酒鬼脚步微停,猩红的眼睛望着她,突然发笑,“崔氏?没听过!你就是皇帝的女人,老子都照睡不误!”
他狞笑着,大步跨近,“极刑又怎么了?不过就是死,老子跟着寇骞在水上烧杀抢掠这么多年,再添上你这一桩罪名,又能怎么样?”
世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凶恶的亡命徒?比她读过的话本子里的,还要可怕千倍、万倍!
酒鬼再度扑来,她心一横,咬紧牙关,闭眼撞了上去,许是位置正好,撞的是他被烧烂的皮肉,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她却没工夫去管,只趁着他摔倒之际竭力逃跑。
洲内无处可藏身,那她就去江上,许有一只小舟停泊在渡口,可载她离开呢?
大不了、大不了就是溺死在江水里,再怎么也比被这又脏又臭的恶鬼欺辱好!
借着一轮明月相照,她于月光中越冲越快,宛若一支离弦的箭,耳畔仿佛已能听见汹涌的浪潮声了,可比起江,先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群人。
她一眼便瞧清了为首人的模样,那颗慌乱的心几乎是立即就安定下来,“寇——”
忽的寒光一闪,她喉中的声音被愕然止住,她看见了利刃,不止一把。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刚那酒鬼说的话——“老子跟着寇骞在水上烧杀抢掠这么多年”,所以,寇骞不是渔民,是烧杀抢掠的水匪,甚至于,是其中最为穷凶极恶的头目。
她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匪。
寇骞与那酒鬼,实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窝。
后头追逐的脚步愈发近了,近到同她一般能看清寇骞时,那般张狂的酒鬼却顿时慌了神,仅是几个呼吸间,便选择跪伏下身子,也顾不得溃烂的皮肉处处钻心的疼,一个劲儿磕头。
“老大、老大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饶了我吧,我们、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啊!”
崔竹喧攥着衣摆,小心地去看寇骞的神色,他同平日里总是带着笑的模样判若两人,眼角眉梢都是冷厉的,他自她身前走过,并未看她,止步在酒鬼面前,声音无甚波澜,“说说,你干什么了?”
仅是电光石火间,酒鬼便捏造出了一套事实,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伏在他脚边哭诉:“是、是这个贱人!她趁你不在,想要偷走你库房的金银,谁料被我撞破,她怕我想你告状,便、便蓄意勾引我,我一时色迷心窍,这才、这才上了她的当!”
“这个女人蛇蝎心肠,她表面说要委身于我,实际却想着杀人灭口,”酒鬼仓惶地展露出自己身上的血肉模糊,甚至于因这些瘆人的伤口,而再度拥有了底气,“她用火把我烧成这样,老大,你要为我报仇啊!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可不能听信这个贱人的一面之词啊!”
“还有吗?”寇骞忽然问。
酒鬼愣了一下,在脑中搜刮一番,确认并无什么遗漏,讷讷地摇头,“没、没了。”
“没了就好。”
酒鬼望着他,害怕恐慌渐渐消弭去,嘴角重新咧起,气焰再起,甚至转头看向崔竹喧,露出一抹挑衅的神色。
可惜好景不长,下一刻,便有利刃直直捅进胸腔,刀柄一转,一抽,殷红的血伴着脏腑的碎片一块儿飞溅出来,碧色的草叶刹那间扮了红妆,靡艳得骇人。
“我、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怎么能……”
寇骞拧着眉踢开那只攀上他鞋子的手,顺势碾了上去,在酒鬼濒死的呻吟声中缓缓开口:“不然你以为,老子为什么给你时间说遗言?”
“在这白原洲,随便折根树枝,揪片草叶,都是跟老子一块儿长大的,你又算什么东西?再说,这土里头,埋的哪个不是跟老子有交情?”
他随手一挥,将刀刃上的猩红甩去,把砍刀重新挂回腰间,转而向崔竹喧走去。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可身后是树,退无可退,所幸那满身鲜血的人只是站在那,用目光一寸寸在她身上扫去,从头发,到眉,到眼,到唇,到纤长的脖颈,到每一处他能看见的、裸露在外的肌肤。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若擂鼓,她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抓些什么东西,衣摆也好,树皮也罢,至少帮着遮掩去她止不住的轻颤。
正于此时,他微微俯身,伸出一只手朝她靠近——那只刚刚杀过人的手。
抗拒的情绪在她脑海里啸叫,本能比理智更先,她抬手冲他甩去。
——她当着一众水匪的面,打了水匪头目一耳光。
第24章024贴身护卫靠得极近,近到,呼……
寻常女子碰到这种事会如何?
会哭喊,会求饶,会用泪恳求,会以死相逼?
可小祖宗就是小祖宗,与全天下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样,所以,他挨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