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该这样。我对你放心得多,尤利尔。记得梦境的发展,记得梦的要素。这次是什么?”
“真名。”
“很好,快睡吧。我会按时叫醒你的。”
学徒闭上眼睛。
……
天空飘起雪花,六十六个新兵站在校场边,等待上司的责骂。他们的神情并不坦然,动作却轻柔微小,生怕引起旁人注意。
今天早上集合前,新兵们的命运还漂浮在云端,转眼就面临坠落:伯爵的宝库内丢失了一件神秘物品,除非负责把守库房的士兵们找到罪魁祸首,否则所有人就要重新做回侍从,失去加入骑士团的资格。
尤利尔不属于他们,但不知何时他站在他们当中。等他意识到问题,队长业已开始排查人员了。难道大家觉得小偷出自内部?为什么?
不论如何,我最好悄悄离开。他心想。然而,在他要这么做时,突如其来的束缚感却强制他站在原地。
什么情况?学徒忍不住嘶了一声,但连这他也没能做到。
人们排成队列,挨个报数报名,很快就会点到尤利尔。而戴袖标的骑士队长死死盯着每个开口的人,双眼放射出极度愤怒的目光,似乎要把露出破绽的家伙撕碎。
一旦被发现,这些士兵多半会立刻将他抓进地牢。倘若尤利尔失去在梦中行动自如的条件,那就没得玩了。他确实是为了名字而来,但决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而反抗只会更糟,他注意到前方的同僚身着镶银边的白色盔甲,威武的钢铁曲线,一袭圣洁如云彩般的长披风。造型可谓极度眼熟。
银歌骑士。
这意味着他来对了地方。想必拉森阁下就在外面观看,记录每一个细节。尤利尔的占星术已从高塔结业,知道“艾恩之眼”是个怎样规模的仪式,操纵者劳心费神,命运集会也承担了巨量耗资。先知慷慨地给予多次机会,但每一次他都不能轻易放弃。
在心底里,尤利尔不觉得对方欠自己什么。我擅自插手了无名者与秩序的矛盾,到头来,双方却都没责怪我。
骑兵依次报名,很快来到了尤利尔身边。他凝神观察同僚肩甲上的倒影,一边与浑身的束缚力对抗,一边寻找能逃离校场的捷径。至于蒙混过关,他完全不抱希望……
骑兵队长看向了他。
怀疑、憎恨、轻蔑的眼神,似乎早就将目标锁定在他身上。尤利尔的每个细胞都叫嚣着逃走,可依然动弹不得。他有种被通灵者德拉附体时的无力感。这下坏了。他一定早就起疑了。
“十三。”
熟悉的嗓音。尤利尔的思绪一顿。他的喉咙在震颤,在开口回答,但他本人的意志没下达任何命令。诸神在上,这不是我的声音,也不是我的……
情绪。
前所未有的局面。尤利尔思忖,我被固定在了某人的躯体之中,成为了梦境的一员。
至于这个“某人”,不必说,你也知道他是谁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学徒心里纳闷,梦境出现了变化,我与他重叠了。之前没有过这样的情况!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然而往好处想,我暂时不用担心被发现了……
旁边的人正要开口,忽然被骑兵队长喝止。他大步走来,推开阻挡。
他想干什么?尤利尔暗暗观察。骑兵队长的目光愈发险恶:“我就知道是你,杂种。把东西交出来。”
突如其来的怒气灌注全身,教尤利尔也心绪难平。他捏紧拳头,只想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
但尽管心中恼怒,他附身的人却纹丝不动,根本没理会。似乎对这家伙来说,骑兵队长的目光不如一阵微风。
“你聋了吗?”骑兵队长不肯放过,“还是说我要换成兽语你才能听懂?”
尤利尔听到轻微的笑声,但无从分辨来源。也许是幻觉。毕竟,他很难区分哪些是自己的感受,哪些是“梦中人”的。
不过,他的怒气也在逐渐复苏。这倒无疑是真情实感。
“没错,你猜得对。”梦中人开口。他竟然认下来,“伯爵的衣柜丢了件羊毛衣,我趁夜把它扔进河,免得你淹死的老爹在地狱里着凉。”
多妙的回答啊!尤利尔毫不意外。校场上笑声更响。这下事态只怕要升级了。
果然,骑兵队长无法忍受这样的嘲弄。“小杂种!”他猛推过来,一只手拔剑出鞘。
梦中人后退半步,没有其他动作。
“胆敢侮辱帝国贵族?我会剥了你的皮,你这臭烘烘的猪。”骑兵队长带着阴沉的笑意挥手。利刃探进头盔的眼缝,摩擦出刺耳地滑动声。
尤利尔感到鲜血滑下眉骨。他几乎就要反抗,但办不到。“昨天我经过厨房时,厨师就是这么对付野猪的。”骑兵队长说。
梦中人冷冷地盯着他。
我在做梦。尤利尔对自己说,梦里一切皆有可能,这只是段记忆。他真想立刻苏醒,但无法确定先知怎么考虑。若是在那桩事发生前,他恐怕一秒钟也待不下去。
对方并未就此打住。“没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银歌骑士禁止内斗,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我没打算……噢,你在流血么?真的?”他突然抬起脚,狠狠揣在学徒胸口。“不对,我记得杂种的血是蓝的,人人都知道。”
尤利尔无可奈何,只得随梦中人滚倒在地。好在这一脚虽然很重,却不至于危及性命。他被操纵着收缩胃部,同时撑地起身。